三山書場,原址坐落在淮安市淮安區(qū)胯下橋南街東側(cè)的察院街,據(jù)薩庭松(薩桂林二弟薩桂榮之子)回憶,清末時期,伯父薩桂林(滿族,薩家祖上由安徽和縣遷入淮安)在府衙“當差”,但收入不高,為養(yǎng)家辦起了書場。府衙里的三位“刀筆先生”(刀筆訟師)與薩桂林交往密切,三位“刀筆先生”在家都排行“老三”。在準備書場營業(yè)的過程中,三位先生得知薩桂林開辦書場,加之薩桂林平常做事也比較踏實,于是半開玩笑地說:“書場的名字干脆叫‘三山書場’吧。”薩桂林欣然接受,于是名稱由此而來。
三山書場為磚木結(jié)構(gòu),計有平房五開間,最多能容納聽眾六百余人,書場每日上午賣茶,下午說書。按照當時的慣例,場方與說書先生談好生意后要先寄川資(相當于定金),書場還要承諾管吃管住。說書先生在正式開講時,根據(jù)一天的收入與書場老板拆賬(即分成)。聽書的票價分為三等,一等為泡茶客,收一毛錢;二等是坐客,一般是5到8分錢; 三等是站客,不占位置,只收2分錢(一個燒餅當時也就值2分錢)。據(jù)薩庭松回憶,解放后,講究人人平等,書場為所有聽客提供長條桌椅板凳,加上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書場還不定期提供“龍井”末沏成的茶水,票價提高到8分。當然,聽客也可以先聽書,待到中場休息時再付書票錢。書場往往逢到名家響檔來此演出時,不得不事先出售書票,書票也時常會早早售空,沒買到票的聽客只能望洋興嘆。逢到年關(guān),人們往往賦閑在家,聽書成了一部分人最大的樂趣。書場方面,也往往在辭舊迎新之際,聘請名家前來說書。
書場主要的表演內(nèi)容是揚州評話,也有部分的蘇州評彈。據(jù)記載,康重華、楊少儒、張慧儂以及來自泰州、西安的藝人們都曾來過三山書場獻藝。王少堂、王筱堂、王麗堂一府三代同樣多次來淮說書。揚州藝人于海萍甚至在書場說書的過程中,收徒本地人張伯萍,傳授看家書目《白蛇傳》。
抗戰(zhàn)時期,敵我頑勢力交叉,形勢復雜。薩家人寧可歇業(yè),也不為日寇服務,可見薩家人的愛國?箲(zhàn)后期薩桂林去世,書場由薩桂林的妻子薩胡氏主持營業(yè),二弟薩桂榮幫助料理,書場艱難生存。
解放后,薩胡氏攜女到上海投奔親友,而書場由薩桂榮接手管理。三山書場依然憑借其待客熱情的服務理念,吸引著眾多藝人前來演出,很多群眾也熱衷來此處聽書。以至于“文革”期間,書場的營業(yè)仍然未受影響。但是為了適應唱新說新的形式,出現(xiàn)了根據(jù)革命小說、“樣板戲”改編的新書目,如《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等!拔母铩苯Y(jié)束后,尤其是改革開放后,文藝迎來了又一個春天,這時的三山書場依然是門庭若市,因為剛剛經(jīng)歷過“文革”的人們長久沒有聽到、看到傳統(tǒng)說書藝術(shù)了。后來察院街東首的淮安縣招待所(現(xiàn)楚州賓館)擴建,察院街變成了單頭出入的死胡同,書場的營業(yè)受到了影響。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不斷發(fā)展,新興的娛樂方式不斷出現(xiàn),三山書場漸漸地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薩老板邀請王筱堂
王筱堂(1918—2000),是著名揚州評話表演藝術(shù)家,出生于揚州評話世家,其祖父是被稱為“大好佬”(揚州方言,頂尖人物的意思)的著名評話老藝人,擅長演說《水滸》,父親王少堂更是首屈一指的評話名家,曾有“看戲要看梅蘭芳,聽書要聽王少堂”之說,王少堂的說書藝術(shù)也曾受到陳云同志的褒揚。王筱堂九歲隨父學藝,十五歲正式登臺,是王派水滸的第三代傳人。揚州評話藝人的傳承,更多的是家族代代相續(xù),先后出現(xiàn)了康家《三國》、王家《水滸》、戴家《西游》等家族群體性說書現(xiàn)象。王筱堂成名后,一直活躍于各地書場。他擅長水滸系列評話——《武松》、《宋江》、《石秀》、《盧俊義》等四個書目(每個書目十回)及《后水滸》。他的表演神形兼?zhèn)洹⑼伦智逦、有聲有色?BR> 全民族的抗戰(zhàn)伊始之時,江蘇省政府機關(guān)流亡在當時的淮陰縣城,兩淮縣城里流亡的百姓人滿為患。在彼時物質(zhì)生活極端窘困的情況下,書場中說書藝人的開講,多少為貧困潦倒的無家可歸者帶來些許心靈慰藉。當時有人在淮城孔廟開辟了一個新書場,請王筱堂前來說書,于是王筱堂應邀在孔廟大成殿說起了《水滸》,聽書的人每天都把書場擠得滿滿。正是這次來淮,王筱堂結(jié)識了某浴室老板金伯年。王筱堂每天說書給金伯年聽,金伯年則請王筱堂品嘗淮上美食,他們曾來到河下的文樓飯店品嘗了特色湯包。后來王在金的引見下,結(jié)識了賣衣帽的楊老板。王在與楊老板的接觸過程中,私下里向楊老板習武的兩個兒子學習了不少武術(shù)架勢,豐富了書目的表演內(nèi)涵,這也為王筱堂日后表演短打書目提供了不少幫助。
在此期間,三山書場的老板薩桂林,邀請王筱堂來書場說書。薩老板在淮安城里是出了名的“好老板”,對藝人熱情,對聽客周到,加上王家多次來淮都曾在三山書場演出,出于照顧老場東的目的,王筱堂欣然接受了薩老板的聘請。只是后來由于戰(zhàn)爭形勢的變化,淮城已經(jīng)淪陷,王筱堂只能放棄在該書場演出。這件事也自然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王筱堂仗義相助母女
說書藝人行走江湖,盼望生意興隆,往往都很講義氣,遇有同道或場方困難,都愿意慷慨出手幫助。抗戰(zhàn)后期,兩淮解放。淮城環(huán)境稍微穩(wěn)定,三山書場老板娘薩胡氏又托人請王筱堂前來說書,可老板薩桂林卻在幾年前去世了,留下聾婦和啞女艱難度日,這種凄慘的情狀觸動了王筱堂的惻隱之心,加上朋友的托請,容不得自己袖手旁觀,只得前往淮安接受淮上聽客的一次“挑剔”。這一次來淮,王筱堂主要是為了照顧薩家生意。當時其他書場得到王筱堂來淮的消息,紛紛聘請其前去演出。城南糧行的行主聽聞王筱堂在淮,堅聘其在城外加說“陰陽檔”(指的是下午四點至六點間,冬季六點天已經(jīng)黑,而夏天天還亮)。是年,王筱堂不足三十歲,為了多盡義務補貼薩家,提高說書的收入,毅然決定一日說三場書,這樣就可以少和三山書場要點報酬,以便多數(shù)留給三山書場,供薩家還債和維生。
三山書場的老板娘,對王筱堂的照顧十分感激,不但將她自己的房間讓予王筱堂居住,還設(shè)法做些可口的飯菜。就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生一個小小的插曲。白天王筱堂要在三山書場說書,說完后再到城南去說“陰陽檔”,晚飯后再到孔廟大成殿說第三場書。一日,老板娘特意買來新鮮的牛肉,做給王筱堂吃。晚飯后,一進孔廟書場,書場老板就請王筱堂吃人參桂圓湯。上了書后,另泡一壺人參桂圓湯用來飲場?墒情_書不久,王筱堂就感到胃部脹痛,頭上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書說不下去了,便向聽客道歉,就此收書。場主派人護送王回三山書場。回到住處,胃部疼得王筱堂在床上直哼。薩家母女一個是聾子(耳背非真聾),一個是啞巴(其女8歲因患大腦炎而致殘),聽不到外面的動靜,王筱堂則在床上呻吟了一夜。待到天亮后,金伯年提著鳥籠來約王遛鳥,才發(fā)現(xiàn)王在床上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金伯年急忙喊上朋友幫忙,他們請來了城里的大夫,可是大夫們都檢查不出問題來,紛紛稱“奇怪”;城南的糧行老板會針灸,也被請來扎針,一連扎了十八針,仍然沒有效果。此時才有人想起來詢問是不是吃壞東西了,這才發(fā)現(xiàn)王筱堂吃的是牛肉,喝的是人參桂圓茶,茶里加的是老紅糖。原來牛肉和紅糖相遇會膨脹,同食自然會腹脹進而導致疼痛。眾人這才趕緊去找賣牛肉的人詢問解法,賣牛肉的屠夫說了個偏方——就是用稻草燒成灰煨水服下,方可排出體內(nèi)食物。這樣才救回了王筱堂一命。
大病初愈后的王筱堂自然不能登臺說書了,但是當他想到書場母女的窘境時,便急忙請朋友以他的名義,在三山書場請了幾桌牌局。牌局是江淮地區(qū)盛行的互助方式,盡管屬于賭博形式,但是性質(zhì)區(qū)別于一般的賭博,實質(zhì)是互助籌款,一般老百姓常用此方法籌款集資。請局人承擔牌局的茶水煙酒,被邀請人一般都是有錢人,以打麻將的方式捐款。每一牌贏牌的人,只“打頭兒”,抽胡牌錢的一到兩成。剩下的錢都歸請局人,扣除一小部分的花費,實際也是能籌很多錢的。就這樣,王筱堂湊足一節(jié)書的收入,解了薩家的燃眉之急。但是身體依然不佳,王筱堂于是被朋友用汽車送回江都岳母家休養(yǎng)身體,就此離開淮安。但是這件事雖歷經(jīng)多年,王筱堂卻始終未能忘懷,晚年曾在其《藝?嗪戒洝分杏袑iT記載。
解放后,王筱堂加入鎮(zhèn)江曲藝團,歷任副團長、團長,鎮(zhèn)江市文聯(lián)副主席,中國曲藝家協(xié)會江蘇分會副主席,江蘇省文聯(lián)委員。他還是鎮(zhèn)江市人民代表,鎮(zhèn)江市政協(xié)常委、委員。王筱堂又數(shù)次來三山書場,進行演出。不僅僅說《水滸》系列書目,而且還說以革命斗爭和現(xiàn)實生活為題材的新書,廣受觀眾的歡迎。每次王筱堂來淮,三山書場必是門庭若市。
核心提示
運河時代,淮安商品經(jīng)濟繁榮,市民人口激增,出現(xiàn)了市民娛樂、消遣文化的書場、戲院。即便是在清末民初,老淮安城區(qū)也有為數(shù)不少的書場、戲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淮安三山書場。
王筱堂是著名揚州評話表演藝術(shù)家,曾多次來淮安三山書場演出,照顧薩家生意。一次,他在淮安因食物相克,險些喪命,服用了民間偏方才救回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