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淮安日報》編者按:今年是抗日戰(zhàn)爭勝利50周年。為不忘歷史,本報特編發(fā)此文。本文內(nèi)容翔實,史料豐富,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好教材。
淮安于1939年3月1日(農(nóng)歷正月十一)淪陷。淪陷前,日機曾3次轟炸淮安城。日軍侵占淮安城以后,屠殺我無辜居民,奸淫擄掠,無所不為。他們還以淮城為據(jù)點,四出“掃蕩”,制造了一起起駭人聽聞的慘案,其罪行罄竹難書。
日機三炸淮安城
1938年初夏,日機不斷沿運河一線向宿遷、泗陽、淮陰、淮安等地進行偵察、騷擾。各地均設(shè)立防空哨,并實施夜間燈火管制。每當敵機來臨,防空哨立即發(fā)出警報,群眾便進入防空洞或其它安全地點躲避。
5月23日(農(nóng)歷四月二十四日)上午10時左右,3架日機由西北方向竄至淮安城上空低飛盤旋。那時淮城南門外是糧食集散地,堂子巷、珠市街糧行一家挨一家。從清早至中午,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喧鬧異常。由于日機第一次飛臨淮安上空,人們無防空襲的知識和經(jīng)驗,有人甚至駐足仰頭觀望。突然,一架日機猛地俯沖下來,隨著一陣刺耳的噪音,“轟隆”一聲巨響,南門城樓籠罩在一片濃烈的煙霧之中。頓時,人們驚慌失措,街面秩序大亂。沒一會,煙霧漸漸散去,只見一座雄偉壯觀的南門城樓,中間部分被炸塌,變成了一個“凹”字形,兩根梁柱被炸斷,飛到城下,砸死一人,砸傷一人,還砸死一頭毛驢。所幸拱形城門洞堅固,躲在門洞里的200多人安然無恙。
次日(農(nóng)歷四月二十五日),上午9時許,防空哨剛剛發(fā)出空襲警報,12架日機已飛臨淮城上空。嗡嗡的飛機馬達聲非常沉重,飛機繞城低飛一圈,無數(shù)顆炸彈傾瀉下來。隨著此起彼落的爆炸聲,地面騰起一股股濃黑的煙柱。城東南角大片地區(qū),烈焰沖天,煙霧翻滾,多處民宅炸坍、起火。日機投彈之后,又繞城飛行一圈向東北方向逸去。
這是一次毀滅性的轟炸。城中心鎮(zhèn)淮樓至南門市面繁榮的南門大街,頃刻之間變成一堆高低不平的瓦礫場,瓦礫堆里,不時發(fā)現(xiàn)一具具尸體,有的只是露出人頭,五官難辨;有的僅現(xiàn)出一段身軀,血肉模糊;有時腳下會突然踩到一團沾著血肉的頭發(fā)……西門大街許宅的北面,一個炸彈坑有兩丈多深,坑口直徑足有丈余。一名十幾歲的兒童,被埋在坑壁的土層里,僅露出小腦袋和一只彎曲的胳膊,慘不忍睹。原漕運總督署舊址有一所防空洞。洞深1丈左右,長五、六丈,寬約二丈,洞上鋪設(shè)碗口粗的杉木,上面覆蓋一丈多厚的土層,洞的兩端有進出口,供人出入。這是當時淮城最堅固的一所防空洞,可容納二三百人。由于日機來得突然,投彈時,洞內(nèi)僅躲入一百多人。一枚重磅炸彈落在洞口,彈坑足有三丈多深。炸彈雖未擲中洞頂,但強大的沖擊波和濃煙使躲在洞里的人全部喪命。事后從洞里抬出的遇難者尸體,渾身泥土,面容漆黑。死難者家屬只能從衣著和體形上去分辨、認領(lǐng),號啕痛哭之聲不絕于耳。這次轟炸,毀民房近千間,炸死、炸傷無辜百姓200余人。
6月15日(農(nóng)歷五月十八日)下午5時左右,防空哨尚未發(fā)出警報,6架日機突然從東北方向竄入淮城上空。居民剛剛聽飛機的引擎聲,炸彈已連續(xù)落下,接著是一陣陣機槍掃射的響聲,震得地面顫動。城區(qū)東部一帶地區(qū),騰起濃烈的煙霧。日機投彈、掃射后仍然向東北方向飛去。
這次,漕運總督舊址東面大溝巷頭一家理發(fā)店被炸毀,一位姓李的理發(fā)師被炸得身首異處。城東金華寺巷金湯浴室的北邊,落下一顆重磅炸彈,彈坑三丈多深,不足一小時,坑底滲滿積水。附近的百善巷(現(xiàn)改名百姓巷)、鍋鐵巷、廖家巷也都遭到轟炸、掃射,死傷三十多人。廖家巷一戶姓林的人家,院里有一座防空洞,青年學生林寶昌躲在洞里。一顆炸彈擲中洞頂,整個防空洞全部塌毀,林寶昌被掀到半空,撂過街道,尸體最后落在數(shù)10米外的鍋鐵巷中段。日機還在城東南部的三角橋(今東長街居民點)一帶,投下大量的燃燒彈,當時那里多為菜地,一戶王姓大宅三十多間房屋全部炸毀,幾十間零散草屋也被燃燒彈擊中起火。日機還對那些從屋里奔逃出來的老百姓用機槍猛烈掃射,有的遇難者半邊身驅(qū)滿是槍眼。那些草屋直到黃昏時分仍余燼未熄。
據(jù)統(tǒng)計,當年淮城被日機連續(xù)三次轟炸,共炸死、炸傷無辜百姓320余人,炸毀民房1300余間。
殺人魔王北川一義
1939年7月,駐守淮安的日軍是65師團52旅團的一個大隊(相當于營),兵力較弱。國民黨韓德勤所屬89軍117師一部奉命從高郵直取淮安,計劃一舉收復(fù)淮安城。
8月22日(農(nóng)歷七月十七日)的夜里,天空一片漆黑,下著毛毛細雨,擔任攻城的117師698團在團長馮公武的指揮下發(fā)起了襲擊戰(zhàn)。戰(zhàn)士趁著黑夜爬城,敵人尚未發(fā)覺,我方已進入城內(nèi)。由于地形不熟,戰(zhàn)士還未能摸清敵軍情況已驚動了鬼子兵,于是展開了激烈的巷戰(zhàn)。奉命在板閘以北擔任打外援的第2營,因未能及時趕到指定位置,而日軍的增援部隊已紛紛從淮陰、漣水直下淮安。我方軍隊在敵我懸殊的情況下被逼到城西南角的一片長滿蒲葭的湖蕩里。敵人進行搜索,除了一部分當場被刺殺和一部分溺死在水里以外,剩下八九十人全部被敵人俘虜。
這批被俘的官兵,關(guān)押在當時日軍的宣撫班(現(xiàn)府學市口東部隊工廠勞動服公司所在地)里。第二天,敵人就舉起屠刀,屠殺俘虜。劊子手是日軍宣撫班的科長北川一義,臨刑前,五個俘虜為一批,先用布將俘虜?shù)难劬γ稍饋恚蓛蓚日軍架著,拉到宣撫班大門外西側(cè)文廟泮池旁的一塊草坪上跪下,北川端起上好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大吼一聲,對準俘虜?shù)男靥琶土掖滔蛐母C,鮮血立即像泉水般涌出來。一個倒下了,再刺第二個、第三個……直到這一批五個全部倒下,拖掉尸體,再來第二批。半天之內(nèi),僅北川一人就刺殺了80多名俘虜,草坪上鮮血凝成“血膏”足有半寸多厚。更令人發(fā)指的是有些俘虜當時被刺倒下,尚未氣絕,仍在痛苦呻吟著,其它日本兵便“亂刀齊下”,胸部、腹部一陣戳刺,隨即便拖去掩埋。這些被害者的尸體,全部集中埋在府學東街的滄河北岸。
黃土橋慘案
哪里有壓迫,哪些里就有反抗。
日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雞犬不留。在日軍扶持下的偽政權(quán)的“黃狗隊”、“黑狗隊”(指著黃軍裝的“和平軍”與著黑色警服的偽警察),亦為虎作倀,百姓深受其害。為保衛(wèi)家鄉(xiāng),抵抗侵略,淮安農(nóng)村的“小刀會”迅速發(fā)展起來!靶〉稌笔菐в忻孕派实淖园l(fā)性群眾組織,各地會友以衣著和頭巾色彩的顏色不同分別稱為“紅刀會”、“黑刀會”、“黃刀會”;青年婦女身著花衣,手拎花籃,稱作“花籃會”。他們身背大刀,放哨巡逡,一呼百應(yīng),為保護地方曾起過積極作用。
1940年2月5日(農(nóng)歷十二月二十八日),臨近春節(jié),日偽軍由“維持會長”沙貴章引導(dǎo)下鄉(xiāng),準備“撈一把”回城過年,在鹽河鄉(xiāng)遭到小刀會頑強抵抗,沙貴章幾乎丟掉了狗命。2月11日(正月初四),日偽軍傾城出動,企圖報復(fù),途經(jīng)楊大莊(今建淮鄉(xiāng)境內(nèi)),準備穿莊而過。小刀會在村口設(shè)了一個崗哨,走在隊伍前的一名矮個子軍官,用他生硬的“日本式”中國話問道:“這里,毛猴子的有(‘毛猴子’是日軍對國民黨軍隊或抗日武裝的污蔑稱呼)?”小刀會的崗哨即一言不發(fā),掄起大刀就向那個日軍軍官砍去。日軍官猝不及防,一刀從耳邊砍下,左肩被砍進五六寸深,當場倒下。后面日軍見此情景,立刻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瘋狂地沖上去,那位小刀會崗哨當即喪生于刺刀之下。日軍沖進莊后,見人就殺,見屋就燒,楊大莊頃刻之間成了一片火海,籠罩在腥風血雨之中。
日軍的暴行,激怒了小刀會眾會友,各地小刀會紛紛集中,進駐城東黃土橋附近的蔣南、趙徐等地。他們成群結(jié)隊,浩浩蕩蕩,迎著凜冽的北風,游行示威,揚言要為楊大莊父老兄弟報仇,拿下淮安城。城里日偽軍緊閉城門,處于惶惶的緊張氣氛之中。2月19日(農(nóng)歷正月十二)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大地銀裝素裹。日軍接受了沙貴章建議,天氣惡劣,小刀會放松警惕,可趁機出擊。次日午后,大批日偽軍出動了,隊列中有兩匹馬拉的重炮,有輕重機槍、擲彈筒,殺氣騰騰地向黃土橋方向開來。
黃土橋是一座橫跨在澗河上的木橋,橋西一條較寬敞的土路直達閘口,緊靠淮安城東門。從閘口到黃土橋之間還有一座小木橋,舊名“地洞溝”,是通往黃土橋的必經(jīng)之地。當時小刀會在這里有“重兵”防守警戒。當日偽軍接近時,小刀會崗哨立刻吹響了牛角哨,村里的會友們聽到哨聲,蜂擁而出。他們自信有神靈“護身符”保佑,刀槍不入,個個奮勇當先。一霎時,大路上、田野里到處是手舞大刀,高聲吶喊,沖向日軍的人群。日軍萬不料小刀會友有如此眾多,形成排山倒海的氣勢,一時慌了手腳,大炮、機槍來不及架設(shè),小刀會已沖到眼前。兩方開始肉搏了,十幾名日軍被砍翻在地。在緊張廝殺的生死關(guān)頭,平時訓(xùn)練有素的日軍步兵,一陣狂吼,端起了帶刺刀的步槍,發(fā)起集團沖鋒。他們使用的“三八式”步槍,槍身本來就很長,刺刀又有一尺余,小刀會使用的單刀漸漸失去了作用。日軍有了喘息的機會,迅速架起了輕、重機槍,向小刀會猛烈掃射。這時,架設(shè)在東門城樓上的迫擊炮也開始轟擊,炮彈在小刀會人群中開了花。然而,會友們毫不畏懼,冒著槍林彈雨,成批成批地沖過地洞溝和日軍拼殺;ɑ@會的婦女也不示弱,個個高舉花籃,準備“接住”日軍射來的子彈……雙方拼殺了近一個小時,雪地里到處是殷紅的血跡、橫七豎八的尸體,澗河水也被染紅了,小刀會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小刀會眾憑著一時帶著愚昧的勇氣,起初,確實給瘋狂不可一世的日軍以嚴厲懲罰。但是,“護身符”、“刀槍不入法”在真槍實彈面前畢竟不靈。花籃會的花籃,當然也決不會接住敵人射來的子彈。他(她)們平時只是愚昧地講究“練功做法”,缺乏認真訓(xùn)練,更不懂軍事常識。肉搏中,眼看“神符”失靈,心里不免發(fā)慌,陣腳大亂,紛紛落荒而逃。日軍的機槍,趁勢連續(xù)猛烈掃射,小刀會傷亡慘重。日軍進入蔣南莊后,大施淫威,五十余戶人家近300間房屋燒毀了大半,村民張樹年全家七口人全部死于敵人的刺刀之下。村民仇洪友躲伏在村外一墳包后,被日軍發(fā)現(xiàn),五、六個日軍圍上去,你一刀,他一刀,亂刺一陣。仇洪友全身被刺八刀,血水浸透了棉衣棉褲。日軍離去,他掙扎著向村里爬,雪地上留下長長的血痕,最后慘死在村口。劫后余生、現(xiàn)今尚健在的黃土村4組村民曹金文(70歲)、蔣奎之(83歲)等人,在敘述其當年目睹的慘景時,無不切齒痛恨。
這場浩劫,死于日軍刺刀、炮火之下的小刀會眾及無辜百姓僅蔣南莊一處就有200多人,外村有370多人,負傷者不計其數(shù)。當日夜晚,朔風哀號,在慘白陰冷的月光下,老百姓用繩床、門板抬運尸體和傷員,直到翌日晨還沒有抬完。有的尸體,一直拋棄在田野無人認領(lǐng)。洗劫后的蔣南莊,到處斷垣殘壁,遍地狼藉,空氣里充滿了焦糊的異味。幸存者家園被毀,無處棲身,有的外出逃荒要飯,有的去外地投靠親友。日本侵略軍在黃土橋欠下的血債,淮安人民永世不會忘記。
車橋鎮(zhèn)的劫難
車橋是淮東第一大鎮(zhèn),離淮安城25公里左右,有公路相通,澗河穿鎮(zhèn)而過,水路交通亦很方便,乘船可通鹽城、阜寧,舊有“五橋十三庵,一百單八巷”之盛。這里商賈云集,是糧食、農(nóng)具等買賣中心,商業(yè)非常發(fā)達。車橋鎮(zhèn)處于蘇中、蘇北、淮南、淮北的分界線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淮城淪陷后,國民黨縣政府遷至車橋莊河口,后韓德勤又將江蘇省政府遷至車橋、蔣橋、涇口一帶。于是,車橋鎮(zhèn)成為日偽軍、國民黨中央軍以及共產(chǎn)黨新四軍三方爭奪的戰(zhàn)略要地。
1939年10月21日(農(nóng)歷九月十一),淮安城內(nèi)日偽軍二百多人向車橋侵犯。當時駐守該地的國民黨89軍702團不思抵抗,團長張夢飛竟命令駐守在受河(距車橋西約5公里)的一個連悄悄撤退,因此日偽軍未遭任何抵抗便侵占了車橋鎮(zhèn)。所幸淮安縣4區(qū)區(qū)長邵育云早先偵知日軍的行動,事先組織鎮(zhèn)民堅壁疏散,致使日軍侵占該地以后,找不到一粒糧食,亦無人供應(yīng)一杯水。敵人惱羞成怒,兩天后撤離時,縱火焚燒,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該鎮(zhèn)嚴記雜貨店里的桐油桶被燒著爆炸,桐油四溢,火勢更旺。頃刻之間,整個店鋪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待鎮(zhèn)民趕回時,余燼仍未熄滅,而地面焦土竟達一尺多厚。
1941年2月6日(農(nóng)歷正月十一),日軍65師團52旅團一部再度侵犯車橋。山澤大佐率領(lǐng)日軍數(shù)十人和一百多偽軍于前一天夜晚進駐大興莊(距車橋北約1.5公里),莊上所有青壯年均已逃離,僅剩少數(shù)中、老年人及婦女躲在村后一個“人”字形的地棚里。天明,一名楊姓婦女,挽著一籃饅頭,走出村子,打算送給躲在棚子里面的人充饑,不幸被日軍發(fā)覺,尾隨而去。當離棚子約十多米處時,村民翟萬富鉆出棚子察看情況,日軍舉起槍來將翟打死。翟的妻子當時已有六七個月的身孕,見狀不顧一切,鉆出棚子撲向日軍。日軍迎面一刺刀,將她刺死在棚口。當時日軍的翻譯命令躲在棚子里的人全部出來,否則就放火燒棚。村民無法,一個個走出棚子,日軍隨即開槍射擊,并用刺刀刺殺。躲在棚子里共32人,結(jié)果死26人,傷6人。幸存者楊殿章(75歲,現(xiàn)住大興村7組),當時脊背被戳4刀,右眼角被戳1刀,至今傷疤猶在。
日軍進占車橋,燒毀了關(guān)帝廟和兜率院,車橋小學也被燒為灰燼。山澤大佐強令百姓拆房,修筑碉堡,規(guī)定車橋鎮(zhèn)周圍每隔200米筑碉堡一座,共53座。他還下令在車橋西南角修筑軍用機場,不分男女老幼,凡是能挖動土的人都被驅(qū)使上工。日軍稍有不滿意,輕則鞭抽毒打,重則被活活刺殺。
從1939年至1943年之間,日軍連續(xù)進犯車橋,全鎮(zhèn)5000余間房屋被燒毀,被拆除,數(shù)百年古鎮(zhèn)夷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