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吞并越國以后,為北上伐齊,稱霸中原,為了便于運送糧草,便由邗城(今揚州)西長江邊向東北開鑿了一條航道,沿途拓溝穿湖至射陽湖,直至淮安舊城城北五里與淮河連接。這個航道,大半利用天然湖泊溝通,史始邗溝東道。這是我國歷史上有記載的最早人工運河,又名渠水、韓江、山陽瀆、淮揚運河、里運河,南接長江,北連淮河,南起邗城,北到淮安,抵淮安入淮處,古稱末口。
邗溝的開鑿,溝通了長江與淮河之水,成為連接南北交通的水道,也帶動了沿河兩岸的城鎮(zhèn)村落的繁盛。但邗溝由揚州到淮安的淮河邊,當時未能向北開通,船舶到了末口要入淮河,只能盤壩入淮,以致古末口無形中成了商賈船員入淮的必經之地,聚集之所。于是,作為末口北辰坊一部分的河下,逐漸成了一座繁華的小鎮(zhèn)。河下因邗溝而生、而興,至今已有2500年歷史。
《河下志》云:“吳玉搢《山陽志遺》始載此名,據曹鑣《信今錄·張廷杰傳》:家在郡北郭處。俗呼曰‘河下’。段朝端先生說:“河下地名,雖不知昉于何時,河下、河北兩‘河’字,皆指古黃河而言,因其地勢北高南下,揣地在河流之南,故曰河下。”可見由來之久。距河下二里外,有一村落叫河北,因在淮河之北,與河下隔河相對,這兩處地名,都與淮河和古黃河有不解之緣。
在宋代,河下地方稱滿浦,筑有通運軟壩稱滿浦壩,建有蓄水石閘稱滿浦閘。南宋紹熙五年(1194),黃河奪淮以后,河下又成為瀕臨黃河、天險橫亙的重地。河下還有叫相家灣的地名,相家灣為山陽灣的一段,河下因處于古運河灣頭,既屢罹決堤之患,又向有淤淀之虞,河下有石工頭地名和古建筑遺存,則是當年保堤防決的實物佐證。
明永樂十三年(1415),平江伯陳瑄開清江浦運河,導淮安城西管家湖西湖水自鴨陳口入淮,運道改經淮安城西,河下居管家湖嘴,處黃、運之間,扼漕運要沖。河下原為入淮五壩的要地,五壩是民船、商船盤駁轉運之地,帆檣云集,商賈流連不絕。陳瑄開通清江浦運河后,船只從此不再盤壩入淮,可經清江浦運河入淮。陳瑄又創(chuàng)辦了全國規(guī)模最大的清江漕船廠,河下到清江浦鎮(zhèn)沿線有80多家船廠,河下則又成為造船物資的集散地。
明清時期,河下成為淮北鹽業(yè)的集散中心,這也是河下繁盛與寂寞的見證。明代,朝廷在揚州設兩淮鹽運使司,下轄通州、泰州、淮北三分司,淮北分司最初設在安東縣(今漣水),由于明中葉黃河奪淮入海,致漣水掣驗所圯毀,淮北鹽運分司遷到淮安河下,以致“產鹽地在海州,掣鹽場在山陽”,河下則成為鹽斤必經之地,于是淮北運商卜居河下,“淮北商人環(huán)居萃處,天下鹽利淮為大”,逐使河下達于極盛。晉、徽及至河南鹽商紛紛遷居河下,甚至原在揚州的鹽商也遷來河下。由于大批鹽商遷入,使河下迅速成為鬧市名區(qū),形成“東襟新城,西控板閘,南帶運河,北倚河北,舟車雜還,夙稱要沖,溝漿外環(huán),波流中貫,縱橫衢路,東西廣約五六里,南北袤約二里”的格局。時河下有22條街,91條巷,13坊,街衢巷陌十分繁密。
因鹽商的麋集駢至,河下面貌大為改觀,城外水木清華,故多寺觀,徽商程氏因湖嘴大街為商賈輻輳之地,捐白金八百兩購石板鋪砌,而河下估衣街、琵琶劉巷、中街、花巷、茶巷等多條巷道及羅家橋、來鳳橋等,都是石板鋪砌,這些石板多為鹽商由回空鹽船從各地運來鋪砌的,至今不少仍完好如初。
河下的繁盛,還可從會館的興盛中可見一斑。清乾嘉年間,各地來河下經商的商戶,為“聚飲其中,以聯(lián)鄉(xiāng)誼”,建了不少會館,如福建會館、潤州會館、浙紹會館、定陽會館、四明會館、江寧會館、江西會館、湖北會館等。明弘治年間,詩人邱浚在《過山陽縣》詩中云:
十里朱樓兩岸舟, 夜深歌舞幾曾休,
揚州十里繁華景, 移在西湖嘴上頭。
鹽商們腰纏既滿,亦思有所寄托,因他們十分富有,故對子弟受教富有充分條件,宿儒名士也樂于選擇其子弟授課,故數百年間,河下人文蔚起,科名相望,彈丸之地,僅在明清兩代就出了67名進士,其中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齊全,還有160多名舉人和貢生,這一數量,令有江南三大鎮(zhèn)之稱的周莊、同里、甪直望塵莫及。
河下是一塊神奇的土地,這里人文薈萃,名人輩出,曾孕育了明代《西游記》的作者、一代文學大師吳承恩,抗倭狀元沈坤,宋代巾幗英雄梁紅玉,清初國學大師閻若璩,數學家駱騰鳳,天文歷學家汪椿,道光皇帝老師、大學士汪廷珍,彈詞大家一代才女邱心如,《溫病條辯》作者大醫(yī)吳鞠通,抗日民族英雄左寶貴等,這些曾在中華文明史上留下閃光印跡的俊彥,為這座古鎮(zhèn)增添了璀璨的光彩。
河下還是園林眾多的古鎮(zhèn),經二三百年的打造經營,全鎮(zhèn)園林有148余座,其中曲江樓、獲莊等蔚為壯觀,名聞遐邇。
河下的衰敗應在清道光年間,時兩江總督陶澍發(fā)現由于鹽稅逐步增加,務須官吏盤剝,加之捐輸報效頻繁和行鹽中的舞弊,特別是綱鹽商對食鹽運銷的壟斷,致成子孫的世襲,甚至轉租而坐收漁利,嚴重影響淮北鹽的產、運、銷,于是創(chuàng)行票鹽法于淮北,規(guī)定凡富有之民,帶資到淮北分司領取鹽票。此舉將綱鹽商世襲壟斷特權和暴利盡行剝奪,這一釜底抽薪之策,使綱鹽商們頓陷困境,河下豪商們便傾“高臺頃,曲池平,子孫流落有不忍言者,舊日繁華,剩有寒菜一畦,垂揚幾樹而已”。
河下經濟雖然衰落,但其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仍傳承不息。如今,河下那古樸幽深的街巷和石板路,那曲折回環(huán)的文渠和蕭湖,那瓦椽不整,隔扇半朽的古民房和古店面,那淳厚儒雅的民風民俗和生活情致,那盈耳觸目,無處不在的獨特的文化氣息,仍在執(zhí)著地昭示其不同尋常的歷史履痕。
河下因邗溝而生,邗溝而興,邗溝及后來的大運河,應是淮安及河下繁盛的源頭,如今河下古鎮(zhèn)沐浴著改革的春風,緊跟時代的潮頭,正以其嶄新的面貌屹立于古運河畔,仍發(fā)射出奪目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