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百年學
2016/1/18 10:24:58 作者:黃燎原 閱讀:2773 評論:條
20世紀初一個春天的傍晚,中國西部一片人跡罕至的荒涼地帶。一個藍眼睛、高鼻梁的男人,帶著一隊裝滿箱子的馬車正要轉過山腳。他回過頭,戀戀不舍地望著蒼穹下那片神秘洞窟。洞窟前,一個矮小身影向遠方的客人作揖道別。
王道士把口袋里的銀圓又認真地數(shù)了幾遍,收起來,依舊放進那個密閉小洞里。那里已堆了不少錢幣。洞窟砌了一道磚、上了一把鎖。鑰匙就掛在王道士的褲腰帶上。
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來到敦煌,用少量銀圓換走了10大車6000多卷敦煌珍貴寫本和畫卷。
浩劫敦煌
莫高窟河對岸有一溜空地,高高低低建著幾座僧人圓寂塔。其中一座保存得較為完整的塔,塔身碑文刻著一個名字:王圓!
1900年6月26日清晨,王道士依舊起早。拿把掃帚,他仔仔細細地清理洞窟中的積沙。忽然墻壁裂開一道縫。他探身一看,里邊似乎還有一個深深的洞穴。王道士急忙打開洞穴,滿滿實實一洞的古物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天早晨,他不經(jīng)意地打開了一扇轟動世界的門。印刷術發(fā)明前,手寫本中國典籍文獻的最大寶藏敦煌經(jīng)卷就這樣重見天日。
20世紀初,羅丹正在他的工作室里雕塑,雷諾阿、德加、塞尚已處于創(chuàng)作晚期,剛剛展出《草地上的午餐》的馬奈饒有興致地把眼光投向東方。而千年敦煌藝術,正在一個道士手中。
斯坦因來到莫高窟時,王道士已在藏經(jīng)洞前守候了7個春秋。他用50兩白銀換走了24箱經(jīng)卷和其它文物5大箱。歷經(jīng)1年多時間,才將這些寶物晃晃悠悠運到倫敦大英博物館。
世界震動了。一批批歐美、日本的學者、漢學家、考古學家、冒險家不遠萬里,朝敦煌趕來。
1915年10月,俄國人鄂登堡帶走了一大批文書經(jīng)卷;
1911年10月,日本人吉川小一郎和桔瑞超用難以想象的低價換取了300多卷寫本和兩尊唐塑;
1914年,斯坦因再次來找“老朋友”王道士,拿走了5大箱700多件經(jīng)卷;
1914年,法國人伯希和意猶未盡,用一點銀圓又換去了5大箱600多卷經(jīng)卷;
……
當斯坦因運送到倫敦大英博物館的敦煌文物在全世界引起轟動時,中國當朝命官才意識到敦煌的價值。但他們考慮的不是如何保護,而是千方百計竊為己有。一時間,偷竊成風。有人拿著求官,有人拿著賣錢,有人納入私囊?梢哉f,這是敦煌卷子自發(fā)現(xiàn)以來最大的劫難。
1910年,清政府做出決定,把剩余的敦煌卷子全部運往北京保存。運送途中,幾乎每到一處都失竊一部分。
傷心敦煌學
法國人伯希和攜帶著一批敦煌文獻珍本穿越沙漠,直奔北京,下榻蘇州胡同。他向一批中國著名學者發(fā)出邀請。
在京著名學者羅振玉、蔣黼、王仁俊、曹元忠等紛紛前往蘇州胡同。在伯希和寓所,中國學者們震驚了。走出蘇州胡同的中國學者們幾乎一夜未眠。
得知藏經(jīng)洞還有數(shù)千殘余經(jīng)卷,羅振玉即力促清廷電令陜甘總督查封藏經(jīng)洞,把殘余文獻運京師圖書館保存。不久,他發(fā)表了《敦煌石室書目及發(fā)見之原始》,將藏經(jīng)洞文獻目錄公布于世,成為發(fā)表敦煌學文章最早的人。
同年9月,王仁俊出版了中國第一部敦煌文獻資料集《敦煌石室真跡錄》。11月,羅振玉出版了他和蔣伯斧輯錄的《敦煌石室遺書》。
中國的敦煌學研究由此拉開序幕。
1930年,一代國學大師陳寅恪為陳垣所編《敦煌劫余錄》一書作序,悲憤感懷:“敦煌學者,今日世界學術之新潮流也”,“敦煌者,吾國學術之傷心史也”。此篇序言振聾發(fā)聵,影響深遠。
“敦煌學”一詞由此產(chǎn)生。
自此,一代又一代學人加入到整理和研究敦煌文獻的行列中。
有價值的敦煌文獻被英、法、俄掠走,最后運到北京圖書館的寫卷又有許多是殘片。從20年代開始,有條件的中國學者只得遠赴倫敦、巴黎看原件。
1957年,北京圖書館通過交換,得到英國博物館收藏的敦煌漢文文獻的部分縮微膠片。臺灣史語所也于次年購得相同內容的縮印本。70年代,中國又買到了法國巴黎國立圖書館所藏全部敦煌文獻的縮微膠片。
海峽兩岸的敦煌學者們拿起那些買來的微縮膠卷,走到放大機前。
1961年,中國科學院歷史所編輯出版了《敦煌資料》(第一輯)。1962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了由王重民、劉銘恕編纂的《敦煌遺書總目索引》。盡管敦煌研究出現(xiàn)了生機,但直到“文革”前,敦煌學研究因受到很多局限,發(fā)展平緩。這一時期,港臺學者依舊為敦煌學研究孜孜努力。
此時,日本的敦煌學研究一浪高過一浪,成績斐然。日本人因而自負地稱“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
解讀敦煌
敦煌莫高窟傲視群雄之處,在于它那千年的層層累聚,它那躍動了千年的生命力。
公元366年的一個傍晚,樂樽和尚手持錫杖,云游至敦煌。突然,三危山金光燦爛,烈烈揚揚,似有千佛在躍動。樂樽和尚似有所悟。他跪下身來,朗聲發(fā)愿,從今要廣為化緣,在這里筑窟造佛,使之成為圣地。
不久,第一個石窟開工了。遠近信士聞聽奇遇,紛紛前來朝拜。上至王公,下至平民,或獨筑,或合建。從此,這片山巒,終年響徹斧鑿的?诋斅。歲歲年年。
至今人們依然無法明白,究竟什么時候、什么原因、在什么情況下使得敦煌文獻塵封幽暗的莫高窟長達千年之久。
一種說法是,大約11世紀時,北方戰(zhàn)亂頻仍,敦煌此地一定發(fā)生了比較急迫的戰(zhàn)亂,和尚們倉促之下,將這批文書放在洞窟內密封起來;
另一種說法則認為,這批文書被認為是廢棄之物,故而堆放于17號窟內封存了。
或許我們永遠無法解開這個謎團了。但不管怎樣,在莫高窟空氣干燥的條件下,那些寫在紙上的文書歷經(jīng)千年歲月而令今人夢縈魂牽。
對敦煌學者而言,哪怕攝取一個線條,手捧一本殘卷,就足以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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