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新四軍
2015/8/31 9:46:45 作者:郝宇銘 閱讀:3286 評論:條
朔風怒吼,寒氣逼人。1948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早,來得猛,冷得比往年更厲害。大運河里的水少去了昔日的威風,緩慢地流淌著,不時有幾塊冰凌在移動著,整個大地空落落的,像被冰凍得要凝固似的;搓巶鱽淼穆÷∨诼暩嬖V人們淮陰即將解放的消息。
這年,我13歲,正在老淮安城里的江蘇省立淮安中學讀書,戰(zhàn)事紛擾,學校宣布臨時解散,到鎮(zhèn)江聽通知準備復課,以為長江防線固若金湯。子彈橫飛,戰(zhàn)火連天,人心惶惶,我和在80里外的父母(老家在當時的淮安縣曹甸鎮(zhèn))也無法聯(lián)系。老淮安城門緊閉,任何人不準進出。第三天,好不容易從城門縫擠出去,只身隨著逃難的人群,沿著運河堆步行50里,走了一天,到了當時老淮安縣最南端的涇河鎮(zhèn)運河西(今屬南閘鎮(zhèn))王表舅家住下了。
天蒙蒙亮了,我在運河西岸表舅家的門縫里,偷偷看到東岸運河堆上(那時大運河大概只有現(xiàn)在三分之一寬),從北到南,一條“黃龍”在緩慢地移動著,啊,這是蔣介石的中央軍向南撤逃了,不時有小吉普載著軍官潰逃,路上一陣陣黃土沖天。
第三天早上,涇河北頭,“黃龍”尾巴沒有了。一條灰色的長龍部隊追來了,這就是穿著灰軍裝的新四軍部隊追來了!包S龍”在拼命地逃,“灰龍”在勇敢地追。從北到南,全是一條灰龍在向南延伸著。后來聽說終于在70里外的范水接上火,打了一仗。
為安全起見,我住到?jīng)芎渔?zhèn)東北角三里地的譚橋莊上的我姑母家。就在這天傍晚,村長通知各家各戶熱情接待新四軍住宿。太陽還沒完全落山,從運河堆上飄來一桿紅旗,領(lǐng)來了穿著灰色軍裝的一隊戰(zhàn)士,有百十號人,后來,才知道大概是一個連的人。村里的人們驚疑地看著他們,因為以前曾聽國民黨反動宣傳,說新四軍殺人放火,共產(chǎn)共妻。如今,站在面前的,一個個和藹可親,笑容滿面,看上去都是地地道道的莊稼漢,也有兩個戴著眼鏡的書生模樣的人。唯一不同的是說話侉里侉氣的,都是北方人多,還有就是都顯得消瘦一些。當然是,南征北戰(zhàn)的,沖鋒陷陣的,生活也很簡單,當然顯得疲倦勞累,但狀態(tài)都是精神飽滿的。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新四軍。
戰(zhàn)士們按村長安排,在各農(nóng)戶堂屋里住下六七個人,他們一來,就在院子里架好槍支,放下背包,忙著掃地,挑水,借稻草,理床鋪。鄉(xiāng)親們不讓做事,戰(zhàn)士們都爭著做,搶著做,還有人幫助鄉(xiāng)親們抱小孩,哄小孩玩,戰(zhàn)士們和鄉(xiāng)親們談這談那,問長問短,有說有笑,真像一家人,久別重逢似的,立刻打消了以往的顧慮。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新四軍。
我和村里一幫小朋友,跟著叫小胖子的兒童團長,跑東跑西,被新四軍戰(zhàn)士們待人的熱情感染著,全然不知道害怕,不像以前看到兵就像看到鬼似的,真的是欣喜若狂。我們看到炊事班的戰(zhàn)士動作麻利地在河邊場頭上挖地塘鍋,真的叫埋鍋造飯;我們還看到村子兩頭都各有兩個戰(zhàn)士端槍站崗。忽然,小胖子團長招呼我們快過來,集中到大場邊草堆下面,圍成一圈,介紹一下,請宣傳班王班長教我們唱歌。王班長20來歲的樣子,英俊瀟灑,聲音洪亮,帽子上兩個黑圓紐和穿著軍裝的神氣真叫人羨慕。那天教唱的是“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打得好來打得好”,小朋友們越唱越有勁,唱著跳著,擠啊撞啊,有的滿頭大汗,小棉襖一脫,渾身熱氣騰騰。再看,兩個女戰(zhàn)士,俊秀的小姑娘穿著灰軍裝,兩條羊角辮一跳一跳的,腰間皮帶的襯托,才叫是英姿颯爽,把站在遠處的大姑娘小新娘子也拉來學唱歌了。大人們也來了,白胡子老大爺端著旱煙袋也來了,大場上,里三層,外三層,合唱,輪唱,混聲唱,這場音樂會才真叫那么樸素,純真,熱烈。此刻,寒風凜冽,沒人先走,以后的幾十年我從來沒體會過。
新四軍戰(zhàn)士們給我們天真的心靈撒播了革命的種子。印象太深刻了,我教書44年,給成千上萬的學生教唱過這些歌。前幾年,我還能把這些歌通篇背唱,現(xiàn)在記不全了,不過,“捷報如同雪花飄”,“蔣家兵敗如山倒”等句子還是爛熟于心的。
唱歌完了,大家還戀戀不舍,不忍離去。這時,才知道新四軍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吃完晚飯,而教唱歌的王班長他們宣傳班的3個人到現(xiàn)在還沒吃晚飯,我們非常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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