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山陽一代文風的“淮南二邱”
2015/4/2 15:55:57 作者:郭壽齡 閱讀:2575 評論:條
在清代,淮安文人輩出,在《清史稿》“儒林”、“文苑”等欄目中有傳或提及的就有十四人之多,而首開地方文化氛圍的先驅(qū)者即邱象升、邱象隨兄弟,“勝國以來,首推邱氏”。乾隆五十五年(1790)“城內(nèi)行舟”的大水,嘉慶二十年(1815)“殃及半城”的大火,道光、咸豐年間的兵燹,使地方文獻“亡佚太半”,邱氏兄弟的著作也未能幸免于難。由于年代較遠、資料匱乏,山陽邱氏兄弟的生平與文學成就,已鮮為人知了。
山陽邱氏在明初“自明州(今寧波)遷淮”。象升、象隨的祖父邱度,字汝洪,號震岡。幼年得明代大文學家吳承恩指授,刻苦攻讀。萬歷丁丑(1577)中進士,授南康府(今江西星子縣)推官,度為人正直,為官清廉,后“以治行征授戶部主事”,“出守汝寧、歸德二府”。時宰相張居正被誣下獄,邱度“力白其枉”,因而遭株連罷官歸里。晚年以詩自娛,將主要精力教育后代,“老來無一事,孫祖共嬉娛”(邱度《大歡止稚子》)。象升、象隨父名邱俊孫(1609-1689),明崇禎癸未(1643)進士,官漢陽知府、山西布政使。他步入仕途后,正值明清兩代變革時代。他反對清兵在江南的屠殺政策,清初,“王師下江南,疑六合有變,俾率屠之”,邱俊孫從儒家“仁”、“恕”出發(fā),“單騎往諭”,勸說人民不要反抗,甚至率父老出迎“王師”,做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晚年閉門修身,是一個使人捉摸不定的人物。邱象升(1630-1690),字曙戒,號南齋,邱俊孫第三子。幼穎悟,在祖父、父親的教育薰陶下,學業(yè)進步很快,頗得長輩的歡心與賞識,邱度有詩云:“入室扶鳩杖,逢人譽鳳雛”(引文同上)。十五歲入縣學為諸生。清順治辛卯(1651)入太學,甲午(1654)“舉于鄉(xiāng)”,第二年又中了進士,“選翰林宏文院庶吉士”,丁酉(1657)授編修,己亥(1659)升侍講,庚子(1660)外放任瓊州府通判。
滿州貴族入主中原以后,進行了長達數(shù)十年的征服統(tǒng)一南方的戰(zhàn)爭,邱象升身為朝廷命官,對清王朝統(tǒng)治者武力征戰(zhàn)十分不滿,與江南反清愛國人士有廣泛的接觸,還參加了淮地愛國詩人組織的“望社”,只要他在淮,望社活動均積極參加,有詩歌唱和。六次拒絕清廷征召、不愿出仕的愛國詩人張養(yǎng)重(號虞山)就是邱象升的最好朋友。邱象升冒殺身滅族的危險約張同赴瓊州。海南瓊州,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黎族的聚居地,廣大黎族人民受著“藩司”和“黎奠”的雙重壓迫,邱象升抵瓊后,力主以“惠懷之”,“收粵人之心”,減輕黎民徭役,懲辦“魚肉良民”的“首惡”,“奪還民團產(chǎn)畜牧無算,廣人大悅”。
康熙丙午(1666),邱象升調(diào)任武昌府通判。武昌府所屬的通城,由于不堪縣令張起“督逋賦急,酷虐過當”,崇仙、梓木、修竹、三里等鄉(xiāng)的農(nóng)民揭竿而起,進攻縣城,“巡撫聞變集屬吏議僉,謂發(fā)兵擊之”。邱象升竭力勸阻,剖陳農(nóng)民起事原因主要是不堪沉重的賦稅,加上縣令“無狀,擊累敲撲窮民”,故“疾首無告,鋌而走險,”主張撫恤。巡撫遂派邱象升及副使“軍官李某”,率兵五百人前往通縣。邱象升“冒雪兼程,未至通城三十里,公謂李日‘彼見兵來,恐愈驚擾,君姑止’”于是“單騎先往諭之”,“念汝迫于酷吏,姑赦汝死弗治”,“民猶豫未決”,邱在城隍廟前,對著神靈發(fā)誓,“辭意慷慨,通民聞之,皆流涕”。象升并“請巡撫緩其征,民大喜”,平息了事變,免除了一場流血征殺。康熙庚戌(1670),因母病故,回淮服喪。
康熙戊午(1678)邱象升“補大理寺左寺副”,在任五年,“引經(jīng)義,平反大獄”多起。當時原已降清的明朝將領(lǐng)吳三桂、耿精忠、尚之信先后在云南、廣東、福建起兵反清,康熙在平定所謂“三藩之亂”時,大開殺戒,邱象升以為“軍民為所煽惑……公引律文,逃叛自首及能還歸者減罪二等爭之”,“活數(shù)千人”拯救了不少“協(xié)從者”?滴跞尚(1682)以父老歸養(yǎng),庚午(1690)病逝于淮。
邱象隨,字季貞,俊孫第四子,象升胞弟,生卒月不詳!笆臍q工詩,與兄象升有淮南二邱”之美譽,聲名遠播,康熙甲午(1654)為拔貢。據(jù)阮葵生《茶馀客話》記載:清初大詩人王士禎司理揚州時,曾作《燕游紅橋》詩,“一時傳為絕調(diào)”,“和者遍江南北,以吾鄉(xiāng)邱季貞先生一闋為最”。康熙己未(1679)以拔貢生博學鴻辭授翰林院檢討,“纂修明史,歷司經(jīng)局洗馬”!案笟{廬墓三年”,邱象隨還是地方一位有名的“孝子”。象升、象隨兄弟歿后,均入祀鄉(xiāng)賢祠。
邱氏兄弟著作甚豐,據(jù)記載象升有《彀音》、《入燕》、《嶺海》、《白云草堂集》、《南齋詩集》等;象隨有《葩經(jīng)之房錄》、《西山紀年》,編有《淮安詩城》等,遺憾的是,這些著作在清代后期就已散佚了。生活在清末的邱氏后裔邱憲(字崧生)“懼先業(yè)之顛墜,乃掇拾炱朽蟫斷之余,隨其所得,以次編纂”,輯成《邱氏家集》,保存了象升、象隨詩作的一鱗半爪,《山陽藝文志》也收錄了部分著作,我們從這些星零資料中仍可以看出邱氏兄弟的詩學成就。
邱氏兄弟幼年接受了很好的家庭教育,祖父、父親均是儒家正統(tǒng)學者,擅長詩文,對他們的影響很深。他們生活的時代,社會發(fā)生了改朝換代的巨大震動,在其著作中得到了客觀的反映。他們恪守儒家的“仁者愛人”的信條,但社會現(xiàn)實與主觀世界發(fā)生了深刻的矛盾,他們的詩歌時時流露出來這種情感。
邱象升的詩歌遵循“言志”、“無邪”的原則,是自己心聲的表白,深沉感人。他既要忠于清王朝,又反對清廷年年征戰(zhàn),濫殺無辜的政策。他的詩歌常常抒發(fā)了自己那種矛盾的心態(tài)。“丈夫愛平生,身名貴自全,安能事磐折,與世相周旋!(《擬古五首》)順治庚子(1660),邱象升與張養(yǎng)重同赴瓊州,途經(jīng)揚州,棄舟登岸,滿目蕭瑟,此時去“揚州大屠殺”不幾年,他無限感慨,“極目平山外,征帆何處收?”(《花朝泊廣陵與張虞山舍弟季貞分韻》)去海南千里迢迢,心力憔悴,他寫道:“問路雷陽盡,荒殘景物非。草深入影沒,山轉(zhuǎn)轂聲微。雨霽秋如洗,天空鳥不飛。仆夫俱況瘁,何Et解征衣?”(《遂溪道中》)在清初,這樣直率坦露作者胸臆的愛國詩歌實不多見。值得一提的是,邱象升“篤友誼,不以死生易心”,晚年回淮,與昔日詩友切磋探討,虛懷若谷,懷念故友的詩寫得情真意切。愛國詩人張養(yǎng)重死后,為其搜集遺作,張的詩歌中有不少反清的內(nèi)容,在文字獄初行之時,冒著巨大風險,刊刻遺稿,保存了極為珍貴的資料,是值得欽佩的。
由于生活經(jīng)歷的不同,邱象隨的詩無論在內(nèi)容、風格上,與其兄有較大差異。他的詩歌意境深邃,局度精整,客觀地反映了清初的社會現(xiàn)實。清入關(guān)后,鐵蹄踏遍中原大地,經(jīng)濟遭到嚴重破壞,清統(tǒng)治者為滿足滿洲貴族對土地的貪欲曾下令圈地,直隸“百姓流亡十之六七”,山東“一戶之中止存一二人,十畝之田止種一二畝!(《清世祖實錄》)邱象隨在應詔赴京途中目睹了這些凄慘景象,在其詩歌中作了如實地反映!扒宄堪l(fā)何處,盡日行冥冥,百里無人跡,三春草不青!(《河北道中》)“西北方災旱,東南久戰(zhàn)荒。國謀懸諫義,民命待封章。”(《贈庶孫怍庭嚴灝亭王伯咨張鶴生改給諫》)“莽莽山東路,騎驢昧所之,關(guān)河游子淚,墻壁旅人詩。夢熟還家遠,神疲出店遲,何年遂耕作,永與洛塵辭。”(《旅店題壁即用壁上韻》)“清角行營人跡斷,哀笳徹底鬼磷吹!(《過新城東平侯舊府》)他的詩作人民性極強,期望著戰(zhàn)爭早Et結(jié)束,生產(chǎn)恢復,人民能安居樂業(yè)。我們說,邱象隨是清初當之無愧的一位現(xiàn)實主義詩人。
邱氏兄弟在清初文壇有一定的地位和影響,同時代的大家吳梅村、汪琬、王士禎與其有廣泛的接觸和交往。象升子邱迥,孫邱瑾,象隨子邱邁等均是乾隆年問的有成就的詩人,并發(fā)展成為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文學家、詩人群體,開了清代山陽一代文風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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