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庚與《山陽河下園亭記》
2015/4/2 15:33:07 作者:王曉冬 閱讀:4118 評論:條
在淮安城西北三里,在歷史上曾是一個經(jīng)濟繁榮,士民殷富,人文薈萃的集鎮(zhèn),那便是鹽商聚集的河下鎮(zhèn)。
淮安歷史上的繁榮是與其南北交通的特殊地理位置分不開的,大運河的開鑿溝通了黃淮、江淮的水路交通,漕運迅速發(fā)展,居南北水運樞紐的淮安,商業(yè)發(fā)達商旅云集。明清時期,南糧北運,漕運興盛,河下成為南北物資必經(jīng)之地。河下還是蘇北最大的鹽業(yè)批驗收稅之地,明末清初時,江西、福建、安徽、山西、陜西等省大批商人來淮安經(jīng)營鹽業(yè),河下的繁榮也進入了鼎盛時期。商業(yè)的繁榮促進了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河下出現(xiàn)了一大批世家大族,“碩德名儒,清才逸彥”,這些人的住宅均建筑的相當精美,風(fēng)格各異,運近聞名。到清咸豐年間,河下有位叫李元庚的人,寫成了一本叫《山陽河下園亭記》的書(以下簡稱《園亭記》),記述了當時河下園亭之盛況。李元庚,名莘樵(又作新樵),生于嘉慶初年,據(jù)《重修山陽縣志》記載,李氏至元庚七世皆以清名居河下。李元庚曾親眼見到淮安河下當時鹺(cuo,鹽)商之豪侈,河下的繁榮;親耳聽到經(jīng)歷了“康乾盛世”的老人對往事的敘述。李元庚對“桑梓掌故,如數(shù)家珍”,故仿《洛陽名園記》之體例,于咸豐十年(1860)寫成了《園亭記》一書,記述了從明朝中期到清朝前期的河下園亭65處。
一、李元庚寫作《園亭記》的緣由
淮安河下自古以來經(jīng)濟、文化發(fā)達,加上“湖山之勝,播聞海內(nèi)”,所以,當時四方知名人士,都來到河下,與河下文化名人飲酒吟詩,共同切磋琴、棋、書、畫等技藝,訪古探奇,流連忘返。清道光年間,綱鹽改票,蘇北沿海所產(chǎn)的鹽不再運到河下批驗收稅,河下的主要商業(yè)——鹽業(yè)之利失去了,到了咸豐年間,黃河改道由山東入海,淮安又失去了黃河運輸之利;到清后期,津浦、隴海鐵路又建成,從此,河下日趨衰敗。1860年,捻軍相繼攻陷桃園(泗陽)、清河(淮陰市),并攻打淮城未下,河下曾被捻軍占領(lǐng)。“河下園亭”的主人大都進城或逃往外地,捻軍撤離時,河下遇“劫火”,園亭、“房屋十存二三”,從此,河下失去了昔日的繁華,許多園亭古跡,池臺廊榭化為瓦礫廢墟,面目全非,不可辨認,來河下尋幽吊古之人,往往是徘徊不知所往。此時李元庚“宦游武林(杭州)”歸來,與友人話及“桑梓舊事”,目睹眼前一切,感慨萬分。出于要把先人“風(fēng)流余韻”流傳下來的目的,李元庚對昔日的所見所聞,認真考辨、核實,廣泛搜集資料,走訪鎮(zhèn)上老人,征求鄉(xiāng)紳名士的意見,寫成了《園亭記》一書,以寄托懷古之幽情。
二、河下園亭的特點
《園亭記》所記述的園亭均系私人住宅、別墅,一般都建筑得非常考究精美。這些建筑有的具有北方園林的宏大整齊、粗獷的特點,如程秋水刑部的別墅“且園”,其中有“芙蓉堂”、“俯淮樓”、“十字亭”、“藤花書屋”、“古香閣”、“接葉亭”、“春雨樓”、“云山樓”、“舫軒”等建筑22處,氣勢宏偉壯觀;有的則具備江南園林的曲折、幽靜,小巧的特色,如徐山琢兵部的“華平園”、“朱蘭引橋廊、宛轉(zhuǎn)畫樓接,雉堞參差,別有仙源在人世”,“水邊林下,荷風(fēng)細細”,也有的集南北園林藝術(shù)于一體,如汪垂裕的“九獅園”、“巖壑玲瓏,中有九孔”、“敞廳數(shù)楹,假山曲折,池小水深,樹木幽秀”。這些園亭內(nèi),一般都修造假山、樓臺亭榭,巧奪天工,還栽植奇花異草、參天古樹,青山修竹,景物十分宜人。
這樣精美的園亭,毀于一旦,堪足可惜,晚清詩人徐嘉給所記述每一處園亭均題一首詩,題“且園”、“華平園”、“九獅園”詩如下:傳舍風(fēng)光過眼空,且園淮復(fù)記云鴻。
岑山詩草延陵劍,付與開花一并紅。蕭家湖畔好園林,花易摧殘月易沉。猶記觀荷詞客滿,扁舟搖過綠揚(楊?wrin)陰。九獅巧疊石玲龐,手筆相傳李笠翁。
可惜孥云神勇在,恰教狐鼠逐春風(fēng)。
三、《園亭記》的史料價值
淮安人文薈萃,不少文化名人,醫(yī)學(xué)名家均世居河下!秷@亭記》記載了這些名人、名家的住宅所在,補充了史志記載之不足,為后世人搞清一些歷史遺留問題提供了有力的佐證。
《西游記》問世之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人們不知道其作者是誰。后魯迅先生根據(jù)推安方志以及淮人別集考證出作者為吳承恩。吳承恩著書室“射陰簃”在何處?《園亭記》作了如下記述:“射陽簃”前明歲貢生吳公承恩著書室也,在打銅巷
尾,額為沈十洲殿元坤所書,書法歐、褚,筆力剛勁有鋒。歲貢官長興縣丞,敏慧淹雅,復(fù)善諧劇,為有明一代淮郡詩文之冠,金石之文多出其手,張文潛以下一人,所著《西游記》猶為膾炙人口。這就為我們研究吳承恩提供了可貴的線索,后淮安市政府修復(fù)了吳承恩故居,現(xiàn)在成為人們瞻仰、游覽的必到之處。
再如,清代女作家邱心如,著有評彈巨著《筆生花》。關(guān)于邱心如的資料極匱乏,邱為何地人,研究者說法不一。《園亭記》的“臥云居”一則記載了邱晴沚(名廣業(yè))的資料,參照邱心如在《筆生花》中的自述,這就為考定邱心如的籍貫、身世提供了線索。
又如清代大醫(yī)學(xué)家吳鞠通,青年時代即離開淮安去京師!秷@亭記》記載了“問心堂,吳鞠通先輩著書室也,在中街文昌閣右側(cè),額為先文端公廷珍(即汪廷珍)所書,余不之所在,余之太姑丈岳公室書所云……”這些資料彌足珍貴。
《園亭記》還記錄了清初文人在河下交往的盛況!扒印、“周白民、劉萬資、劉萬吹、王素園、邱庸謹、長孺、吳慎公、邊頤公(壽民)、戴白玉、柳風(fēng)衣”常在“依綠園”的“曲江樓”“聚大江南北,耆宿之士,會文其中一”,吟詩作畫“名噪大江南北”。又如“荻莊五老”:“程小迂、王一新、張晉之、潘琴齊、李庚”,“善丹青,猶愛竹”。荻莊實際上是他們研究書畫、棋藝之所在。園亭為古代文化的傳播、發(fā)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書中所記的園亭,在建筑上均各具特色,是研究古代淮安乃至中國古代園亭建筑的好史料。如程吾廬的“寓園”:“由山洞入,池西高樓,畫棟朱闌,有飛云卷雨之勢,壘山為垣,周遭不斷,紅橋十丈,池寬而深,通金家橋,活水源源而來,峰回路轉(zhuǎn),有亭翼然,亭下松棕竹石,有獅子石盤空矗立,敝廳三楹……”園亭的格局、設(shè)計值得研究、繼承。
總之,《園亭記》對我們研究淮安地方史及園林建筑藝術(shù)有較高的參考作用。
四、《園亭記》的《續(xù)編》和《補編》
《園亭記》作者李元庚去世后,其子李鴻年,名鐘駿,字笠夫,繼承父志,再訪當時世居河下的老人,于宣統(tǒng)三年(1911)完成了《續(xù)編》,記錄了《園亭記》缺漏的園亭29處。近人汪繼先,出身于中醫(yī)世家,汪氏清初由徽州遷淮安河下,至繼先輩閱七世,汪繼先在業(yè)醫(yī)之余,酷愛搜集地方史資料。他將多年搜集所得又寫成了《園亭記補編》,記述了河下園亭18處。他對所記園亭根據(jù)耳聞,親自進行了考證,資料翔實可信!独m(xù)編》、《補篇》的完成,使得《園亭記》資料更加充實,所記園亭的時限延伸到清末民國年間,使之成為一部完整的著作。
《園亭記》問世后,在民間廣為傳抄,后有人將其油印成一冊,現(xiàn)在亟待整理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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