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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逛舊書攤的癖好，有過這種濃厚的興趣和甜蜜的回憶。書攤的種類很多，一塊破布攤在地上，平擺上幾本破書，很難超過二三十本以上，這是最寒傖的地攤。賣的人如果在冬天，一定是穿件極破舊的棉襖，或是棉袍子，窸窸窣窣地站在寒風中發(fā)抖，如果僥幸賣出一本，會露出滿臉感激之情，顫顫巍巍地吧書遞給你，又窸窸窣窣地把錢接過去。如果要找錢，會翻出口袋里一個破手絹包，珍重地把為數(shù)可憐的零頭找給你。
  至于闊氣的舊書攤，那是淮城東長街三角橋的一個大書攤，前面是高擺的大攤子，書脊向上豎插，后面是高大的書架子，插滿大的、貴的大部頭書，擺攤的掌柜站在書攤和書架中間接待顧客。這人冬天著一身黑布棉襖，夏天穿灰色大褂，出言謙虛文雅、態(tài)度樸實安詳，彬彬有禮，是典型的淮安文人雅士派。買書的人站在他攤前，任你隨意翻書看書。你可以從早看到晚上，他對你態(tài)度始終如一，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在這二者中間，還可以分出不少等級的書攤，恕我不一一細說了。
  我的愛逛舊書攤癖好是做中學生時養(yǎng)成的。那是每天放學回家，所經(jīng)過永豐橋西的一段人行道上擺滿了舊書地攤，雖然是些破舊、寒傖的小書攤，但對一個中學生來說，吸引力還是很大的。每天放學走過這里，總要在小書攤上東翻翻、西看看。擺攤的人，我還認識，他是淮安紡機廠的下崗工人，我在翻書的時候，他還跟我講他們廠原來是呂祖殿的舊址，當年廠里蓋辦公樓房的時候，還在地下挖到巨大的漢白玉石獅子一尊，那時不重視文物，石獅子被當做建筑材料放到樓下面做基礎了。在這攤上即能看書，又能聽到有趣的故事，豈不美哉！
  我不知道在這幾個小書攤邊留下了多少人的腳印，而我在這里確曾徘徊過不少年，幾乎消磨掉我整個少年時期的課余時間。第一次買了本什么破書已記不得了，但我確在這里買過不少“寶書”。曾經(jīng)在一個極小的攤子上，買到過一本精裝燙金字簇新的《海上述林》，真象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地高興，也曾買到些《淮安文史資料》，以極便宜的價錢零星買來，湊成一套。使我了解一些淮安的文史掌故知識，充實課余生活。
  我常聽淮安鄉(xiāng)賢周來成（今92歲，早年在蒲葭巷直西二帝祠做過道士。笙、簫、管、笛，樣樣精通。且會篆刻印章，是淮安名流尹柏寒的關門弟子。）講，解放前的淮安舊書攤多在今天的人民劇場北邊，是個象樣子的大書攤子。有個最大的書攤子，由富家子弟成葆之（成葆之本人住胯下南街，他是上海交通大學第一任校長楊士琦的內侄。其女是淮安謝榮芳女士（今94歲）的叔婆，成葆之后來定居臺灣。）所經(jīng)營，那里的珍本書籍、古玩字畫應有盡有，攤主就怕你不買。
  周來成是成葆之所經(jīng)營的書攤子上的�？停�他慧眼識寶，經(jīng)�；ㄐ″X買大東西，買了不少明清時期承印的古籍善本和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珍惜版本，還有些字畫（其中有大書法家何紹基的、李梅庵的等。）、古董�？上н@些都沒能逃過“文革”一劫。如今他年已九十有二，頭腦還記憶猶新，時常坐在輪椅上用鉛筆在紙上寫寫，回憶回憶當年在成葆之書攤上買的哪些珍本書籍書名，作者是誰。
  而我感到最大樂趣的也正是這種“逛”，不一定是買。而這逛舊書攤的美好記憶，卻像嚼橄欖一樣，時時回憶著，有時在睡夢中還樂的醒轉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