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和八年(834),海州刺史呂讓卸職進京途中經過楚州,適逢楚州刺史廳(類似于后來的淮安府衙)新建落成。楚州刺史當即邀請呂讓為楚州刺史廳寫一篇廳壁記。所謂廳壁記是唐朝的慣例,上至中央機構,下至州縣衙門官署新建成后都會在門堂墻壁上嵌入一篇記敘該官署創(chuàng)建、沿革以及主要官員職責和政績的文章。當時如韓愈這樣的大文豪都有廳壁記問世。
楚州刺史為什么選中呂讓來完成這篇廳壁記呢?因為呂讓出身世代書香河東士族,呂讓的祖父呂延之,曾任浙江東道節(jié)度使;父親呂渭曾任禮部侍郎,呂讓還有三個哥哥分別為呂溫、呂恭、呂儉。《唐書•呂渭傳》稱“溫、恭、儉、讓四兄弟皆有美才”。
呂讓的《楚州刺史廳壁記》共約900字,文中呂讓用“楚實甚大,提兵五千,籍戶數萬,其事雄富,同于方伯”這樣的語句形容唐時楚州的重要,意思是你楚州有那么多的人口和軍隊,實力如同古代雄霸一方的諸侯顯赫,可老的刺史廳 “卑而且儉,紊諸侯之等威”,冬天開大會的時候,由于地方小很多人只能站在外邊,夏天舉行宴會的時候,由于悶熱經常會有人中暑暈倒,老的楚州刺史廳和楚州地位極不相配,已經到了非拆不可的地步了。那為什么新的楚州刺史廳卻一直沒有建起來呢?不是沒有錢,而是因為一句流傳于楚州官場的“歲深有物來憑,更之則不利,小以罪貶,大以兇終”讖語束縛住了幾任刺史的手腳。官員們最怕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吉利的話。直到去年,“滎陽鄭公”因為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活無辜當刑者四十余人”功績而被升遷到楚州當刺史。鄭刺史上任后雷厲風行,不理會這讖語,認為只要自己一心為公,則“吉兇由己,災不自起”,立即動手蓋了新刺史廳,經過一年的時間終于完工。
《楚州刺史廳壁記》作者呂讓還有兩個身份是我們更感興趣的:呂讓是柳宗元的表弟,“八仙”中呂洞賓的父親。呂讓的母親柳氏為柳宗元的堂姑,然而柳宗元這個表哥卻比呂讓大了整20歲。元和五年(810),38歲的柳宗元給18歲的表弟寫了篇《送表弟呂讓將進仕序》,告誡這個即將進入仕途發(fā)展的表弟:進入仕途后沒有學問不行,有了學問,缺乏對事物的獨立判斷能力也不行,既有學問又擅長判斷,機緣不好也不行,勉勵他以勤勉的態(tài)度,通過腳踏實地的努力,去實現自己經國濟世的抱負。
呂讓有五子,呂洞賓是其第三子。呂洞賓中年后出家修道,因其道法高明,傳說眾多,到元代以后隨著全真道的興盛,呂洞賓更被奉為“純陽祖師”“呂祖”,最終在民間傳說中成了仙。
呂讓這次由海州到楚州是否帶著呂洞賓沒有明確的記載,但帶著的可能性很大。關于呂洞賓出生年歷來有爭議,根據新發(fā)現的《呂讓墓志銘》推測呂洞賓出生在公元820年左右,也就是呂讓在寫《楚州刺史廳壁記》時呂洞賓14歲左右。呂讓這次經過淮安是因卸任已經干了四年的海州刺史,自然是舉家離開海州,帶著未成年的呂洞賓同行理所當然。何況當時海州和楚州之間有垂拱年間修的“高速公路”(新漕渠),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一家老小的鞍馬之苦。
歷史沒有記載少年呂洞賓在大城市楚州看了什么,玩了什么,是否被楚州的狗咬過。但楚州的紫霄宮卻留下了成年后呂洞賓一首詩,和他父親一樣,這首詩也被刻在道觀的門壁上。楚州有幸同時留下了這對有傳奇色彩父子倆的詩文。
紫霄宮位于淮安城東側(現楚港花苑小區(qū)范圍),初建于晉,盛于唐宋,為淮安著名道觀。唐時紫霄宮位于土山之上,氣象清幽,“主山隱隱隆隆,如岡如阜,客山對峙,宛如復鐘,山下有池,水聲泠泠,風怡波靜,倒浸林影、山之左,埤堄百垛,自北而東而南環(huán)抱委蛇。山之外,一水抱城,自南而東而北漣漪且駛。淮之勝概不外乎此”“院中有皂莢樹一株,大數十圍,系數百年物”。劉懷玉先生認為,《西游記》中孫悟空學藝的五莊觀原型即為此。
由于戰(zhàn)火,到解放時紫霄宮已成一片廢墟,原土山被扒平,但原嵌在紫霄宮迎門墻壁上的呂洞賓的詩碑僥幸得以留存,1986年5月市政公司在清理地下水道時被發(fā)現,現藏于勺湖公園碑林中。詩曰:
宮近東城城近宮,松遮寶殿殿遮松。
月篩竹影影篩月,風弄花香香弄風。
鶴伴孤猿猿伴鶴,鐘偕暮鼓鼓偕鐘。
去上紫霄霄上去,通玄妙道道玄通。
紫霄宮還和吉中孚有莫大關聯。吉中孚為唐時楚州山陽縣人,出生在開元盛世,經歷安史之亂,少年時出家為道士,后還俗參與科舉考試,于建中元年(780)中進士,官至戶部侍郎。吉中孚詩文后代評價很高,被譽為“大歷十才子”之一。盧綸曾稱贊他“侍郎文章宗,杰出淮楚靈”。關于吉中孚當時出家的道觀問題,有學者根據盧綸在《送吉中孚校書歸楚州舊山》詩題下注曰“中孚自仙宮入仕”認為當時楚州山陽城內道觀只有太清觀和紫霄宮,而能被稱為“仙宮”的只有紫霄宮,因此吉中孚就在紫霄宮出的家。
吉中孚的妻子張氏也是楚州山陽人,“工于詩,尤善歌行,詩名甚著”,《唐音癸簽》贊譽其詩為“尤彤管之錚錚者”。唐代詩人輩出,然而如吉中孚這樣夫妻二人皆以詩名后世的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