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連市旅順火車站的西山坡上,有一棟3層歐式樓房,如果不是鑲嵌在墻壁上的銘牌,人們很難想到它就是當年東北地區(qū)最大的私人藏書樓——曾經讓遠在延安的毛澤東掛念不已的大云書庫,F(xiàn)今,大云書庫是大連市第一批重點保護建筑之一,而不遠處的一處建筑是大云書庫的主人羅振玉的舊居,它被列為大連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把畢生收藏集于旅順
1866年出生的羅振玉就是這座藏書樓的主人,他也是我國近代考古學家、金石學家。
據(jù)大連圖書館的工作人員介紹,羅振玉祖籍浙江上虞,出生在江蘇淮安,是清末任學部參事,辛亥革命后,攜親眷避居日本京都,潛心著述8年。曾搜集和整理甲骨、銅器、簡版、佚事等考古資料,均有專集刊行,流傳較廣的有《殷墟書契》和《三代吉金文存》等考古專著。
1919年,羅振玉回國,住在天津。 9年后移居旅順,在新市街扶桑町購建私宅。1932年春,在私宅后面購置土地,新建一座3層藏書樓,面積約4500平方米,取名為“大云書庫”,將在天津的全部藏書移此收藏,并在大連城內開設“墨緣堂”書鋪。 “大云書庫”是從他在日本和天津所建藏書樓的名字沿襲而來。 “大云”二字出自敦煌北朝寫本《大云無想經》。在旅順居住生活了12年后,1940年6月,羅振玉病逝于旅順,葬于水師營西溝。此后,大云書庫藏書由羅家人共同保管。
當時大云書庫的藏書數(shù)量龐大,但具體多少,外人不得而知。據(jù)羅振玉孫子羅繼祖回憶,藏書約有30余萬冊,當年羅家從天津往旅順搬書時,曾裝了6000多麻袋。每袋的書籍厚薄以平均50冊計算,差不多就是30余萬冊。
大云書庫的30余萬冊藏書是由羅振玉先生自清末開始,歷時40余載辛苦搜討,花巨資購置積聚起來的,其中不乏珍貴的古代善本、孤本。此外,大云書庫還收藏了大量的殷墟甲骨。當年,羅振玉由研究甲骨文而喜愛甲骨文書寫,他是世界上認識甲骨文最多,也是第一個以甲骨文文體寫書法的人。大云書庫還存有大量書畫、青銅器等古物,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文化寶庫。郭沫若曾給予很高的評價,他在1929年撰寫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一書自序中稱:“羅振玉的功勞即在為我們提供了真實的史料。 ”在古代典籍的收藏方面,羅振玉也是卓有成就。他堪稱近代書籍、典籍收藏第一大家。
珍貴圖書慘遭浩劫
1945年,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蘇聯(lián)紅軍接管了旅大地區(qū)。之后不久,蘇軍便強行征用旅順扶桑町(今洞庭街)的住宅區(qū),改為蘇軍軍官住宅區(qū)和招待所,其中,包括羅振玉先生的私人住宅和他的“大云書庫”藏書樓。
在大云書庫和羅氏老宅被蘇軍征用之前,居住在此的是羅振玉孫輩的羅繼祖和羅承祖兩家人。
“當時,上門來通知房產將被征用的是3個穿軍裝的蘇聯(lián)人和一個當翻譯的中年中國人,對方限羅家3天搬家,不過,說的是借用房產,借期3個月,東西也不用搬。 ”羅振玉的曾孫、羅繼祖的兒子羅允康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父親羅繼祖當時不在旅順,家中只有祖父母和母親帶著他和哥哥。倉促中,他們家借得一處歇業(yè)的綢緞莊落腳,大人們忙亂地把家產打包裝箱,裝滿雇來的10輛大馬車,一些帶不走的東西被整齊地放在玻璃柜里。搬家那天,家里人手少,看管不過來,滿載的10輛搬家馬車,有3輛眼睜睜看著被車老板直接趕跑沒影兒了。
沒多久,外面?zhèn)鱽硐,大云書庫和羅家被搶了。大云書庫改做蘇軍招待所,書庫藏書和文物一時無法搬走,遭到野蠻毀損。
視方塊字如天書的士兵將珍貴書籍、字畫成捆從窗口拋下去,把甲骨和青銅器當成垃圾扔進樓下水溝里。據(jù)說,此舉一時引得遠近老百姓蜂擁而至,舊書、字畫被扛走生爐子,畫軸也用以填旺灶坑,從畫軸上扯下的字畫,好看的被直接貼在壁上糊墻,看不懂的扔在路邊。今天收藏在旅順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元代《竹石圖》因為畫軸是玉石的,不能當劈柴而幸免于難!一時間,旅順街頭的一些小攤都“奢侈”到用柔軟的字畫宣紙包裹瓜子和烤地瓜!
羅家藏書慘遭損毀的消息傳到延安,毛澤東感到十分痛心,立即指示要采取一切措施搶救和保護羅家藏書。旅大地委接到指示后,馬上責成旅順市政府,設法搶救羅家藏書。他們動員了旅順市區(qū)的中小學生,將大云書庫的藏書裝成麻袋,運往倉庫貯藏保管起來。 1946年10月的一天,原遼北省 (東北解放區(qū)設置的臨時省份)教育廳廳長廖華來到羅家,對羅繼祖說:“延安毛主席得知你家的藏書被劫,十分關切,這是文化攸關的大事,特派我來視察。我是看過,書堆在倉庫里,長期這樣放著,必然霉爛,F(xiàn)在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不能坐視人民文化財產受損,必須整理,但目前缺人,不知你愿不愿意干革命工作?如果愿意的話,我們希望你接受這項工作。”羅繼祖欣然接受。1948年,羅家藏書的整理工作完成后,羅繼祖與其弟羅承祖秉承祖母 (羅振玉遺孀)之命,將羅家藏書捐獻給人民政府。1949年,羅家捐獻圖書之善本16010冊及家刊本4萬余冊,撥交東北圖書館(今遼寧省圖書館)。余下的9萬余冊圖書和4萬余冊家刊本及一批金石拓片等,由旅大市文物保管委員會接收。1951年,旅大市文物保管委員會又將它們移交給旅大市圖書館。至此,羅家藏書得以保護與整理,成為大連市圖書館的珍貴館藏。
后來,大云書庫流出的重要古籍被旅順博物館出資買回了一些,但大多或化作灰燼,或遭到破壞。記者從旅順博物館了解到,僅1955年至1956年間,旅順博物館就曾在當時的旅順鐵山鎮(zhèn)征集到羅振玉原藏甲骨、清宮檔案、銅器等文物1007件。
經過這場浩劫,大云書庫的文物損失慘重。據(jù)羅繼祖回憶,后來被搶救出來的圖書僅為原藏書的十分之三四。 2006年羅繼祖先生身后所遺部分藏書也由家屬捐贈大連圖書館,共計 2300種,5477冊。大連圖書館在白云書院開辟“羅繼祖文庫”專室收藏。
2003年,大連大學中國東北史研究中心專家在對校圖書館古籍閱覽室的藏書和歷史文獻進行全面梳理時,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大批“羅氏藏書”,總共有400余種、600余冊,此次發(fā)現(xiàn)的“羅氏藏書”均為“大云書庫”中的流散之物。經過調查認定,大連大學校圖書館現(xiàn)存的“羅氏藏書”是原旅大師專從以前日本人創(chuàng)辦的所謂 “建國學院”輾轉接收過來的,保存在書庫里已近60年。1939年的大云書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