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尋訪運河涵洞、渡口、碼頭、港灣中,常有一些老人談到運河兩岸的撈淺人、纖夫、撐船水手的往事。
纖夫就是在運河上拉纖的人,他們不是船上的弄船人,而是運河兩岸專門拉短纖的人。
在淮安八涵洞地塊上,有一位80多歲的楊士濤老人,年輕時也替人弄過船、拉過纖,當兵回鄉(xiāng)后,在村里任職。楊士濤小時候聽爺爺說過,六涵洞北邊有個纖點,纖點上有個大草棚,草棚里有鍋灶,還有多條木凳,木凳上坐著手握纖板的拉纖人。當南北拉來的笨重漕船、鹽船、商船到此纖點時,蹲在纖點上的纖工們就有序地走上去換纖,或拉到南邊下一站涇河,或拉到北邊的上一站板閘。拉纖的纖工是有民間組織的,纖頭從拉過的船上收取銀兩發(fā)給纖工。
當時老人們都說,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過去弄大船的人和拉纖人非?。
對于拉纖的艱辛,筆者深有感觸。筆者的祖輩是弄大船的,長年航行于大運河和里下河一帶,遇著頂(逆)風則要上岸拉纖,筆者有時和父親拉纖,有時和母親拉纖。印象深刻的是一次放暑假,筆者和爺爺一起上船。船從淮安裝酒到揚州,過了淮安船閘,三代人上岸拉纖。筆者拉頭纖,爺爺拉二纖,父親拉尾纖。拉纖的船都靠右岸前行,樹桅扯篷的船則靠左岸航行。纖道很窄、光滑,內(nèi)側(cè)長滿樹木和雜草,外側(cè)也長有雜草。我們只穿短褲,光著腳,母親讓我們每人帶上一條粗毛巾。下午兩點多鐘,太陽依然毒辣,拉不了一會兒,渾身是汗,從頭淋到腳,粒粒汗珠砸到纖道上,渴了就雙手捧起河里的水喝兩口。拉纖中,爺爺還講了些纖道上的趣事。他說,江南的纖道有些是在河湖蕩中用石板砌的,不到2米寬,悠長悠長,現(xiàn)在還保存著。爺爺還教我背《挽舟者歌》,他說一句,我跟著學一句:“我兄征遼東,餓死青山下。今我挽龍舟,又阻隋堤道。方今天下饑,路糧無些小。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煙草……”
邊拉纖邊擦汗邊和爺爺學背詩,拉了很長一段,前面有條河汊,我和爺爺先帶著纖繩游過去,父親則站在河邊雙手用力拉動纖繩,待我們游過河汊后,他才游過河汊。一直拉到掌燈之時,船才靠岸邊拋錨停航,真是很累很累。
近讀李存修所著《行走大運河》一書,在《能否為隋煬帝修座紀念館》這篇中說:“在運河兩岸考察,聽岸邊百姓說,當年隋煬帝坐著龍船從洛陽下江南,見岸上纖夫光著腳赤背受到烈日烤曬,便下旨在運河兩岸遍植柳樹,一是為纖夫避陽遮陰,二是柳枝柳葉可喂養(yǎng)農(nóng)家的牛羊,三是可以護堤固壩。而且,他還興致勃勃地親自上岸栽了一株,遂賜垂柳姓楊。所以,當時人們將柳樹稱為楊柳。而且世上還有‘多情最是揚州柳。’由此,楊柳成了揚州的市樹。上述事情并非口頭傳說,而是有文字史料可查。隋煬帝一邊開通濟渠,一邊‘又發(fā)淮南民十余萬開邗溝,自山陽(今淮安)至揚子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樹以柳’!保ā洞筮\河文化巡禮》 群言出版社 2017年6月第1版 第23、24頁)
在和楊老爺子交談中,筆者問有什么拉纖的纖歌(纖號)、拉一段有多少酬金等問題。他說,只聽老人們講,遇著急流險灘,拉纖人同聲“嗨喲—嗨嗬”地喊著。他說,聽老人們講有纖歌或纖號,但沒聽過。(運河上拉纖也有纖號,且各地不同)酬金有多有少,頂風酬金多點、順風酬金少點。
纖夫酬金怎么計價?據(jù)史料記載:起初,短纖由糧船運丁自雇,雇價由雙方協(xié)定,故短纖收入鮮有記載。后來,運河沿線部分兵役及無賴棍徒發(fā)展成中介,并趁機抬高物價。因此,清廷在乾隆五年(1740年)對雇價作了規(guī)定:提溜趕幫,每夫每里給制錢一文;打閘,每船用夫一名,給制錢一文。如有兵役等加派短纖、多索雇價者,枷號兩月、杖一百。(楊錫紱:《漕運則例纂》卷十三)由此推之,乾隆五年以前短纖拉纖一里或打閘一次的收入應為一文左右。
《大運河畫傳》載:“大運河沿線有龐大數(shù)量的人群充當勞力。粗粗算來,明朝運河沿線有2000多名閘夫、4000多名泉夫、30000多名淺夫。而纖夫的數(shù)量難以估量,需要數(shù)以萬計甚至十萬的纖夫才能維持漕運系統(tǒng)的運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