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恩與淮安府知府
2015/3/18 17:09:03 作者:劉懷玉 閱讀:4193 評論:條
吳承恩是淮安府儒學(xué)的歲貢生,功名不高而文章華麗,家境不豐而才名遠揚,所以在淮安做漕運總督、漕運總兵、參將、淮安府知府、山陽知縣的許多官員,都愿意與他交朋友。其中有文字資料證明,吳承恩與之有接觸來往的淮安府知府中,有葛木、王鳳靈、孫繼魯、范槚、陳文燭、邵元哲等人。
葛木,字仁甫,號卮山,浙江上虞縣人。嘉靖八年(1529)始任淮安府知府,特別重視教育。除了官辦的儒學(xué)外,還毀去不該祭祀的祠廟,創(chuàng)辦了龍溪書院,選拔府學(xué)生員入學(xué)讀書會文。他還親自講學(xué),培養(yǎng)了許多人才。吳承恩是龍溪書院的高才生。葛木很賞識吳承恩,盡管吳承恩已多次考試失敗,早已過了考中舉人、進士最佳的年齡,但仍以“國士”看待他,安慰他。并邀請吳承恩的父親吳銳做鄉(xiāng)飲酒禮上的大賓。
所謂“國士”,是一國之中才能最優(yōu)秀的人物。所謂鄉(xiāng)飲,是封建時代官府尊重地方年紀(jì)大、聲望高的人的一種活動,由地方長官出面,在每年正月十五和十月一日各舉行一次;顒拥膱鏊诟菘h的儒學(xué),淮安府的鄉(xiāng)飲酒禮自然是在淮安府學(xué)里,也就是在吳承恩讀書的地方舉行的。吳承恩父親遵守官府的法令,自覺納稅,連不合理的苛求也都接受,別人勸他打官司他都不干;能誠懇待人,鄰里間有了糾紛,都愿意找他評理,對化解矛盾,和諧鄉(xiāng)里起了作用,算得上是賢厚的長者。就這一點來說,他也是夠做“賓”標(biāo)準(zhǔn)的了。但像他這樣的事跡太普通了,沒有特色,又住在偏僻的河下打銅巷,怎么就入了知府大人的法眼?起碼得有個人推薦吧。即使有人推薦,一個識字不多的小商人,也不一定能被選中。大概是吳承恩的才華出眾起了作用,是葛大人愛屋及烏,由愛吳承恩之才,連帶地喜歡其父親吳銳的人品,因而入選為鄉(xiāng)飲的賓這件事對吳承恩父子來說,無疑是非常榮耀,十分光彩的。
嘉靖十四年(1525)葛木去世,棺柩還鄉(xiāng)經(jīng)過淮安時,“淮方之民,懷公之德,罷市而哭,鬻衣而奠。”悼念活動持續(xù)了一個多月。吳承恩作了篇《祭卮山先生文》致祭于葛木的靈前。文中說:他見了靈柩以后,“神悸心惑,驚怛號頓,五內(nèi)震摧!睘槭裁磿@樣呢?因為他深感對不起葛木的關(guān)心與照顧。葛知府有兩個具體的事情,使承恩永生難忘。一是以“國士”期待承恩,即使考試失利,有人嘲笑,仍然支持他。這使吳承恩很感動。二是葛木離開淮安后,仍然關(guān)心他,官船過淮時仍兩次派人去看望他,可見關(guān)心的程度不是一般說說而已的。因此,吳承恩沉痛而又慚愧地說:“我吳承恩是淮安的一個不上進的儒生。迂疏漫浪,與別人相比差得多了。我是‘泥涂困窮,笑罵沓至’,而葛公你仍這樣信任我,超過我自己的自信。我實在有負(fù)于你!”
嘉靖十一年(1532),葛木升任離淮,接任者為王鳳靈。王鳳靈字應(yīng)時,福建莆田人,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授刑部主事,明習(xí)法理,屢上書言事。出為襄陽知府,未幾以母喪歸里。服闋,補淮安府知府。為政務(wù)大體,從容安重,庶務(wù)清理。開文渠,引運河水入泮。
王鳳靈繼續(xù)開辦龍溪書院,而且有所擴大,一時顯士多出其門。嘉靖十四年(1535)七月,升任陜西按察司副使離開淮安,淮人即于書院設(shè)位祭祀他;窗驳膶W(xué)生們都很懷念他,開口閉口“王先生”,對其未能被朝廷大用“幾于泣下”。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數(shù)年后王鳳靈辭官家居,淮安的學(xué)生還與他保持聯(lián)系,如吳承恩的好友倪潤、張侃等書信往來不斷。倪潤的信中說,還有“一二舊游,稍集舍旁,時相切劘”,以續(xù)龍溪書院的余緒。這“一二舊游”之中可能就有吳承恩。
當(dāng)年吳承恩一直是龍溪書院的學(xué)生。龍溪書院的那段生活,對于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30年后,他龍溪書院的同學(xué)汪自安出去做官,他作了一首詩《憶昔行贈汪云嵐分教巴陵》送行。詩中說:“憶昔龍溪鳴鼓鐘,后有王公(鳳靈)前葛公(木)。君方弱冠游其中,玉樹青蔥明曙風(fēng)。當(dāng)場小戰(zhàn)號佳手,烏府柏榜連作首。揮毫四顧氣騰虹,擢第登科亦何有?”這里說的是汪自安,實際上也是在自我炫耀。并且還說:“莫笑狂奴仍故態(tài),龍溪我亦法筵人。”到了快60歲的人了,仍然狂了起來,不知當(dāng)年是如何的狂了,也足見他對龍溪書院生活的自豪與懷念。所謂“烏府柏榜”指的是院試,即提學(xué)御史的考試。明代提學(xué)御史都有按察副使的頭銜,屬都察院的官。都察院相當(dāng)于前代的御史府。漢代御史府院中有柏樹,并有許多烏鴉在上做窩,所以人們稱御史府為“烏府”。童生經(jīng)過院試考試合格才能成為秀才,成為秀才后,還要接受御史的定期考核。吳承恩在每次考試中都名列榜首,不知怎么到了鄉(xiāng)試就糊涂了,就是考不上一名舉人。
孫繼魯(1498~1547),字松山,號道甫。先祖原為大食(阿拉伯)人,元代以前進入中國,定居錢塘(今杭州),開始使用漢姓,姓孫,仍為回民。先人被貶謫到云南充軍,遂為云南右衛(wèi)人。孫繼魯讀書做官,于嘉靖十六年(1537)至十八年(1539)任淮安府知府。孫繼魯在淮期間深得民心,尤其與知識分子關(guān)系很好。他和葛木一樣,認(rèn)為吳承恩是“國士”。淮安士人們將孫繼魯?shù)恼兙幊梢槐尽都o(jì)愛錄》,其中有孫繼魯?shù)漠嬒,吳承恩為之作了一篇像贊,全文四句十六個字:“士曰我?guī)煟裨晃腋。清風(fēng)穆如,尚友千古!焙髞淼幕窗哺愇臓T編纂《萬歷淮安府志》時,在卷之10《循吏傳》中為孫繼魯立傳,傳末“論曰”說:“孫繼魯在他家鄉(xiāng)湖北督學(xué)時,即有文名。到淮安來任知府后,向當(dāng)?shù)厝嗽儐枌O公的政績,結(jié)果真是‘清風(fēng)穆如’,‘士曰我?guī),民曰我父’!焙竺娴脑捗黠@是抄襲吳承恩的。
孫繼魯離淮以后,淮安的士人紛紛寫詩歌頌他,有人將這些詩匯集在一起,編成一本書,取名叫《留思錄》。吳承恩為之作一篇《留思錄序》,序中說:孫知府調(diào)走,淮安士人“解衣以謀尸祝”,“挽車號泣,椎心而吁天”,這些行為絕對不是“矯假驅(qū)迫”作出來的。他將孫繼魯離淮比擬成周太王古公亶父離開邠,古公的子民“謳吟牽挽”;础懊裰柚q邠人之思古公也。”吳承恩還說:我“雅承國士之遇”,孫公“不以恒人望我”,真像漢代知名太守黃覇一樣。黃覇字次公,漢代人,官河南太守,為政寬和。是封建社會知府的模范,凡知府做得好的,皆說他和黃覇一樣。黃覇后官至丞相,封侯。孫知府也把吳承恩當(dāng)成“國士”。所謂“不以恒人望我”,就是不以普通的人看待他,認(rèn)為他今后會有所作為的人。這是吳承恩從孫知府那里得來的感受,這位知府大人也是吳承恩的一位知音。
嘉靖后期,淮安有一任知府叫范槚。范槚是會稽人,字養(yǎng)吾,嘉靖二十八年(1549)舉于鄉(xiāng),次年成進士。授工部虞衡司主事,以廉謹(jǐn)稱職。補刑部廣東司,轉(zhuǎn)云南司員外郎、郎中,嘉靖三十八年(1559)出任知淮安府知府。吳承恩十分欽佩這位知府。在范卸任離淮時,吳承恩寫了一篇《贈郡伯養(yǎng)吾范公如京改秩障詞》送給他。障詞中說范:“精明大著夫平生,幽隱弘昭于湔雪。百煉彌堅,允表經(jīng)綸之望;纖塵不染,益彰冰蘗之聲!痹诨窗踩曦暙I很大:“屬敝地之創(chuàng)殘,極在廷之妙選!碑(dāng)時淮安水患兵戎,民生凋敝,范是朝廷派來的得力官員。士民十分感戴,“云霓千里,爰孚望雨之心;草木三冬,忽變回春之色。挽元氣于更生,官中盧扁;奏奇功于不戰(zhàn),儒者孫吳。哀軫水潦之余,解息兵戎之后!碑(dāng)時苛捐雜稅和迎來送往的很多很重,他“馳詞執(zhí)禮,亢當(dāng)涂豈啻再三!彼貏e注意“節(jié)用愛民”,因此淮安的糜費“減旁郡幾于八九,”減輕了民眾的負(fù)擔(dān)。
據(jù)阮葵生《茶余客話》同卷記載:“范本才吏,公事之暇好讀書,延接諸生,講學(xué)論文。淮郡徭役繁重,自范蒞任,民隱悉上達。后緣沈祭酒之獄,聲名大損。告歸浙東,居一小樓,終歲不下,著書力辟王龍溪講學(xué)!
在淮安府知府中與吳承恩詩文交往比較多的,還有一個邵元哲。邵元哲(1530~1584),字晦之,號古愚,桂陽普安州人。嘉靖三十四年(1555)考中舉人,四十四年(1565)成為進士。萬歷二至五年(1574~1577),在陳文燭之后任淮安府知府。
當(dāng)時淮安水患嚴(yán)重,邵知府身體力行參加治水的具體行動,他的表現(xiàn)尤為值得稱道。吳承恩與他的交往很多,作過一首長詩,慶賀他的生日。在邵知府被提拔為山東副使時,又作《贈郡伯邵公報政序》、《送郡伯古愚邵公擢山東憲副序》贈給他。吳承恩說:“方公之御水也,以身任之,而不自有其身。是故勤守視,嚴(yán)候望,退不解帶,寢不鍵關(guān),探偵一聞,即屏御馳驅(qū),貫穿于泥涂畚閘之內(nèi),百姓皆攀挽而從之。蓋唯知性命所系,而不知其為太守也!鄙坪蠊ぷ饕埠艿轿唬骸昂此y,奠安于水后尤難;治要難,精勤敷政,泰然于水隙尤難。人徒見市里阛阓,雖未復(fù)乎其舊,而亦不大改其觀者!薄坝卸从臓T遠之明,有含茹翕張不疾不徐之度。剔蟊賊,戢豺狼,肅規(guī)章度,振闔郡之清風(fēng),而任怨犯危,鋤蟠結(jié)難鋤之禍本。以故讒口不能騁其巧,忮心無以肆其毒,而潛消默化者,又不可以枚舉也!眳浅卸饕韵聨拙湓捀鼙憩F(xiàn)邵知府的品德:“一日之內(nèi),無一時不系于民,無一事不當(dāng)于理。”“……不畏強御如公,不避謗毀如公;……懲惡以福善,無所顧慮也如公;服疏啖素,而裕民之衣食也如公!鄙壑闹兄挥忻癖,只要有利于民眾的事便努力地做下去,不計個人得失?思悍罟莿e人不容易做到的。
吳承恩與邵知府私人關(guān)系也很好。吳承恩有一首七律與邵知府有關(guān)。題目是《邵郡公邀同郭山人飲招隱庵》。郭山人是郭第,詩人。郭第到淮安來,邵知府招待他,吳承恩應(yīng)邀作陪。吳承恩詩云:“水環(huán)幽榭綠漸漸,暖日從游二妙兼。秋社欲催玄鳥去,晴沙喜見白鷗添。斜陽野望移前席,遠樹輕蔭入半簾。多幸山公憐病客,許陪高逸侍清嚴(yán)。”此詩是說,萬歷五年(1577),知府邵元哲將要離任時,隱士郭第重游淮安,邵在招隱庵設(shè)酒招待他,吳承恩出席作陪。這時,吳承恩已經(jīng)是70多歲高齡而且多病的老人了。青水環(huán)繞招隱亭,一片綠瀅瀅,在暖和的天氣里陪同二位賢人。秋社將到,燕子就要南飛了,郭山人就象白鷗一樣來到明朗的水邊。遠望去你們在斜陽進而談得很投機,樹的陰影漸漸映入竹簾。非常感激邵郡公同情我這有病的人,讓我來侍奉你陪同郭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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