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纖夫”
2017/2/4 9:35:52 作者:郝宇銘 閱讀:2262 評論:條
日子真快,又到臘月初八了。不由又讓我想起六十九年前的那個陰森的恐怖的“臘八”。1948年的臘月初八,我還在大運河上做了一天艱苦頑強的“纖夫”,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奇險。
那年才十三歲,孤單單的在淮城的“江蘇省立淮安中學”讀初一,兵荒馬亂,物價飛漲。十二月份,氣候出奇的冷,滴水成冰。聽到解放軍攻打淮陰的隆隆炮聲了,國民黨的殘兵敗將四面城門關(guān)閉,偷盜的,搶劫的,殺人的,緊張,混亂。學校解散了,發(fā)給一張《肄業(yè)證書》,分米給學生,用舊式褲子扎緊褲腳裝了二十斤米,真舍不得極低價賣掉,家里也等米吃啦?呻x家80里路,也無法扛回家呀,只好象征性的賣了,街上無米可賣,價格是30--35元1斤,后只賣了3元1斤,買的,賣的,爭吵不休,一片混亂,在大同學關(guān)懷下,換了3塊洋錢,無法管他上算不上算了,揣進棉襖里面口袋里。鈔票市場非;靵y,先是老中央票子,后是日本鬼子汪精衛(wèi)的票子,此時,市場上有關(guān)金票子,金圓券票子,也有共產(chǎn)黨解放區(qū)的抗幣,最值錢的是洋錢(銀元),沒有明確的比值,坑蒙拐騙,遍地都是。形勢好像緩和一些了,這天我隨著大同學從稍牙開一點的城門縫好不容易擠出了城。南門外同學朱保中的爸爸說什么也不讓走。不走也不行,肩上扛一個小藤包,混在逃難的人群中,走了一天,50里路,那饑寒交迫就別說了。到了平橋那邊的親戚家,好了。戰(zhàn)事緊張,路上、河中經(jīng)常有死人。此刻,蔣家兵敗如山倒,又捱了幾天,解放軍大舉進攻,順利南下,一下子解放了淮安和寶應(yīng),直到江邊。我天天去大運河堆找木船,著急回家。
我來淮城上學就搭過船,把背包旅行網(wǎng)放在船上,幫助拉纖,可以不給錢或少給船錢,小木船沒有機器動力,不便借助風力,只有靠人力拉纖。河邊草叢里被踏出光平的“纖路”,從淮城到平橋,涇河,一路上,用塊石砌成的涵洞有十多個,那石頭棱角上都被世世代代的纖繩“鋸”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槽痕,這是歷史的血淚的見證。大運河上的纖夫,不分冬夏,不問老少,年年月月彎著腰弓著腿拉啊,這“纖路”浸透了纖夫的血淚和汗水,我也不只一次在這條路上拉纖。
大運河上,無船情況稍有好轉(zhuǎn),木船從無到有了,難碰到。這一天,不知什么日子,一早遇見一條船,同意帶我,幫助拉纖,不收船錢。向南,應(yīng)是順水,冬季枯水季節(jié),水位不高,水流平緩,奇寒引起河面結(jié)冰,淌凌,那凌塊有大有小,接連不斷,給行船很大阻力,拉纖非常吃力,北風怒吼,也給人很大阻力。搭長圍巾把頭頸裹得嚴嚴實實。累得渾身汗了,馬上又渾身冰涼,肚子餓了,也不能停,五六個人一起拉,不可停下。父母肯定不放心我,我又想家,已成騎虎之勢,不拉也不行。
灰蒙蒙的太陽有氣無力的偏西了,才過平橋。忽然南面隱隱傳來槍聲,一陣松,一陣緊,像爆豆子似的,陰云,寒風,槍聲,饑餓······剛解放世面還不平靜,不由一個寒噤。本來河面船只稀少,前面一條船艱難的轉(zhuǎn)頭向北了,河堆上不多的行人也轉(zhuǎn)身向北了,一問才知道,反動組織小刀會約定今天臘八暴動,攻打?qū)殤?yīng)城,迎接蔡皇帝,城外死了好多人,幾個纖夫站下了,船主叫停船。怎么辦?進退兩難,子彈是不長眼睛的。只好將船靠到河西岸,閑散兵匪過路少,相對安全。與村民協(xié)商借住一宿,十幾個船客分住幾家,那張大爺看我們?nèi)齻學生不是壞人,才讓住下。天黑了,稀稀拉拉的槍聲才停下。每人抓幾把米煮些粥,擠睡在鍋門口稻草堆里。次晨平靜,聽說壞人都被抓起來了,拉纖趕路。一陣狂風吹來,人們只得停住腳步,一口氣被噎住,只好轉(zhuǎn)過身喘喘,不怕了,離家更近了。到了南一段,河坡,水中都有死人,令人毛骨悚然。又拉纖三十多里,破棉鞋張大嘴了。到了家,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家人都放心了,丟了那擔憂?赡求@險忘不了,那艱苦頑強和驚心動魄的臘八卻永世難忘。
三十年前的臘八,日子好過了,湊合著過。七十年前才真是兵荒馬亂缺吃少穿的艱難 ,性命都朝不保夕。如今的臘八當小年過,有美味的臘八粥,雞狗牛羊肉?扇缃裨绞呛眠^,就越是忘記不了六十九年前的那個非凡的拉纖的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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