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淮安人的蘆葦情結(jié)
2015/1/14 9:25:55 作者:徐愛明 閱讀:4156 評論:條
“蘆柴笆子蘆柴墻,蘆柴鍋蓋蘆柴梁,蘆柴席子蘆柴門”,曾經(jīng)是淮安特定年代的寫照,淮安人民與蘆葦結(jié)下了深深的不解情緣。
蘆葦是一種極其普通的水生植物,古人稱之為蒹葭、蘆荻、荻,淮安人稱之為蘆柴,《詩經(jīng)》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為其渲染了一層浪漫色彩,引發(fā)了人們美妙的遐想。古楚大地,湖蕩眾多,水域?qū)拸V,溝渠旁、河塘中、沼澤里,到處可見蘆葦?shù)姆价欫愑,“蘆柴笆子蘆柴墻,蘆柴鍋蓋蘆柴梁,蘆柴席子蘆柴門”,曾經(jīng)是淮安特定年代的寫照,淮安人民與蘆葦結(jié)下了深深的不解情緣。
生活與蘆葦
蘆葦不高大,不名貴,不堅硬,不能做棟梁之材,不能登堂入室,不能萬古不朽,卻在淮安人的日常生活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食用。春天時,蘆葦?shù)哪垩靠勺鳛椴穗仁秤,淮安的宋代詩人張耒在《張(zhí)访鞯离s志》中記載食河豚時說,“但用蔞蒿、荻筍(即蘆芽)、菘菜三物”烹煮,認為這三樣與河豚最適宜搭配。五月,蘆葉鮮嫩、柔韌,不易拉斷,淮安人常常用蘆葉來包粽子,蘆葦葉包出的粽子,清香可口,口味獨特。夏天時的蘆根,白白的嫩嫩的,吃起來有股甜津津的味道。
藥用。在生活實踐中,人們發(fā)現(xiàn)蘆葉、蘆花、蘆莖、蘆根可以治病。過去,在淮安民間,老百姓知道蘆根是一種退燒藥,能解大熱,家里有孩子發(fā)熱了,就到溝渠河塘邊挖些蘆根,用水洗凈給孩子煎成湯藥喝,三二劑就見成效。在湖蕩地區(qū),人們將黃鱔洗凈,加上蘆根以及適量清水,放油鹽,煲湯,滋陰益氣,補虛壯骨。清代山陽醫(yī)學的代表吳鞠通撰寫的《溫病條辨》中則記載有以蘆根鮮汁配麥冬汁、梨汁、荸薺汁、藕汁而成的五汁飲。
居住;窗矆@林建筑中最為獨特的是一種以蘆葦為主要建材的屋宇,稱作“淮屋”。阮葵生《茶余客話》云:“淮民編蘆作屋,貧家皆然。亦有精粗之別。園林中仿置一區(qū),儼入畫圖。許太守同安守淮,愛之。既歸去,仿為之,名曰:淮屋。”淮屋樸素無華,洗練渾樸,且造價低廉,又可節(jié)省空間,減輕房體重量?脊虐l(fā)現(xiàn),青蓮崗出土物中,蘆編的建材就已留下痕跡,那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淮屋。北宋末,人贈楚州畫家廉布的詩中亦有淮屋之說:“綠蓑青箬笠,托跡寄吳歌。落日尋淮屋,蒼葭老樹多。”據(jù)研究,淮屋只要不久泡于水,可經(jīng)百年而不壞。
葦編。蘆葦在淮安大地到處都有,勤勞、聰明的淮安人充分利用蘆葦?shù)男螤睢⒔Y(jié)構(gòu)、質(zhì)地上的特點,進行加工、創(chuàng)造。他們把蘆葦編成笆,可圍為院墻,亦可作為屋墻、屋望,史載,梁紅玉守淮時仍織。ò剩槲。他們劃葦、捶葦、剖葦,把葦桿加工成葦篾,用葦篾織席,席面有人字形、回字形等花紋,對稱細勻美觀,葦席可遮蓋物品,可鋪蓋睡覺。亦可編為摺席,可圈為囤子存糧;細葦可織蘆簾遮陽避蚊。葦編織品曾是淮安農(nóng)民的主要副業(yè)之一。
人事。由于人們對蘆葦?shù)奶攸c認識到位,蘆葦還常常被用來喻人喻事。在淮安方言口語中,人的言行舉止不得體叫“柴頭柴腦”;對于冒充、假裝的人,淮安人說是“屁股上插蘆花——冒充大公雞”;對于做事不地道、不踏實的人,淮安人說是“蘆葦墻上釘釘子——不牢靠”;而那些好像什么都懂、都會,說起來頭頭是道的人,則被說成是“蘆柴戳屁眼——路路通”。
此外,淮安人還用蘆花花絮作掃帚,用蘆花絮填枕頭,用蘆花和布條、麻線編“毛窩子”(冬天穿的保暖鞋)。而淮安農(nóng)村的孩子能用蘆葉、青蘆葦桿做成蘆哨、蘆笛,用蘆葦內(nèi)膜做成笛膜,吹出動聽的音樂。實在是一無用處、派不上正場子的時候,蘆柴及其雜七雜八的下腳料會被用作燒火柴,烹煮食物。
風景與蘆葦
蘆葦逐水而生,極易生長,春天一陣春風,幾場春雨,蘆葦便長出新芽,由春到夏,經(jīng)秋歷冬,旺旺盛盛,茂茂密密,構(gòu)成淮安園林中靚麗的風景。
荻莊。以蘆葦為景,名氣最大的當首老淮安的推荻莊。荻莊橋門南接蓮花街,園北隔湖斜對普光禪院,本為蕭湖中松柏凝黛、蘆荻含煙的小島,早年有三間舊屋,乃程氏族人厝棺處(未運往歙縣老家安葬前,暫放于此)。程鑒成為總商巨富后,見此島風景絕佳,便興工起造別墅,取名白華溪曲。至其子程沆(號晴嵐,乾隆進士,翰林庶吉士)時,未待散館即辭歸,擴園置景,改名荻莊。每日在園中宴集天南海北名士,拈題刻燭,一時稱盛。園中包括廓其有容之堂、平安館舍、帶湖草堂、綠云紅雨山居、繪聲閣、虛游、華溪漁隱、松下清齋、小山叢桂留人、岫窗、春草閑房八九間、香草庵等景點。此園踞蕭湖之中,無墻垣,面面臨水,四望皆景,顯宦名流題詠極多。袁枚題云:“名花美女有來時,明月清風沒逃處!壁w翼題云:“是村仍近郭,有水可無山。”阮元題云:“初月殘陽交弄影,綠楊紅杏共扶春!崩钫纛}云:“地兼淮浦勝,園似蜀岡連。”
乾隆第六次南巡時,原打算以此園為行宮,未果,后日漸頹壞。程鑒曾孫元吉(號靄人,嘉慶進士),辭去翰林院編修歸來后,曾整修過一次。金安清《水窗春囈·荻莊群花會》載:春日,蘇幫、揚幫二十四名當紅艷妓齊集荻莊,鶯嬌燕媚,歡宴竟日,臨湖圍觀者數(shù)千人,皆以為神仙高會。好景不長,道光間,又零星拆賣,夷為廢墟。后人哀之曰:“樓臺歌舞歇豪華,博得園亭紙上夸。遺響后庭猶有曲,秋風籬落阿誰家?”
勺湖。古稱郭家池,嘉慶年間許汝衡的《古郭家池蕩舟》中寫道:“小湖一勺舟一葉,舟放湖心蕩明月。湖光月光兩不分,輕舟掉入煙波窟。煙波繞閣閣岧峣,十丈紅欄百尺橋。呼童載酒醉登閣,美人為我吹玉簫。四面風光看不足,垂楊垂柳依依綠。日落城頭鳥倦飛,歸舟且訪曲江曲。曲江樓遠一水通,郭外風光又不同。蕭蕭蘆荻深深港,兩岸漁家收釣筒。舟人才泊云深處,匆匆又向城中去。城中游舫散零星,殘輪仍掛溪邊樹。”可見,蘆葦是古代勺湖中頗具特色的景象。
蒹葭亭。在楚州漂母祠東側(cè),蕭湖中有座三層小閣,名蒹葭亭,是臨眺蕭湖和淮安三城的絕佳處。乾隆五年知府李暲修漂母祠時增建,有聯(lián)曰:“古渡臨祠廟,行人說故侯!贝藶榧渎(lián),撰聯(lián)者為王琛,兩句皆以漂母為題。晚清詩人、學者徐嘉在《河下園亭記》的題跋中,用絕句盛贊蒹葭亭的優(yōu)雅別致,詩云:客檣云集暮飛鴉,帆影樓平晚照斜。隔岸不知人宛在,一亭秋水說蒹葭。
秋水蒹葭館。此館在淮安城二帝祠南端,“廣廈六楹,后窗前楹,軒牖洞開,額曰:秋水蒹葭之館”,面臨月湖,遠眺則雉堞宛然,俯視則水天一色。乃清咸豐年間,丁晏捐建,其自撰聯(lián)曰:“月朗云開,容我百觥邀客飲;波平風靜,有人一棹聽漁歌!睍覅亲屩`書扁額。軒內(nèi)月下宴客,楹外一棹漁歌,消暑納涼此館為上選之地。從清末民初至抗戰(zhàn)前夕,此處先后曾開設(shè)茶社、賣茶點,并設(shè)書場,講評書,是夏季消暑納涼之佳境。人們到此一面乘涼,一面品茗聽書,為一時之樂。
人生與蘆葦
蘆葦看上去很纖細,很單薄,也很脆弱。其實蘆葦柔弱里蘊涵著剛強與堅毅,樸實中透著平凡而自由,充滿野性的蘆葦給蕓蕓眾生以人生的啟迪。
葦間居士邊壽民(1684~1752),初名維祺,字壽民,后以字行,更字頤公,號漸僧、墨仙,晚年又號葦間居士、葦間老民。他康熙二十三年生于江蘇山陽縣,自幼聰穎,詩文書畫,為長者所稱,雖境遇困窮,卻能堅守寒士情操。20歲中秀才,此后七次鄉(xiāng)試未中舉,于是斷絕仕途之念,一心從藝。他愛慕蘆和雁,向往的是寄居葦間。為了畫好蘆雁,他在家鄉(xiāng)山陽舊城東北隅梁陂橋附近(現(xiàn)楚州東門大街北側(cè)化機廠宿舍西邊)的葦灘上構(gòu)筑草堂,題名為“葦間書屋”,深入鳧雁出沒的草澤,以大自然為粉本,在葦間書屋對景寫生。這之前他的一些朋友都去應博學弘辭之試了,但他畫名高功名心卻很淡,葦間書屋是一間文化人自己的屋子,在這個棲息地,邊壽民與眾多文人畫畫一樣,他做著自己的夢,把筆下之物對象化,賦予人格力量,飽含血和淚,留下了《葦間主人潑墨圖》和《葦間書屋圖》兩件巨制。金農(nóng)題《葦間書屋圖》云:“三分水,一分屋。菰蘆聲,秋雨足。中有人,媚幽獨。時高吟,滄浪曲。門常扃,客不速。頭上巾,酒可漉。破毛禽,晚爭浴。畫出來,黛五斛!苯疝r(nóng)實在是邊壽民的知音!“畫雁分明見雁鳴,縑緗颯颯荻蘆聲。筆頭何限秋風冷,盡是關(guān)山別離情!编嵃鍢虻念}詩更是一語中的,邊壽民的畫能夠讓人聽見嘎嘎雁鳴、颯颯荻聲,能夠讓人感覺到秋風的凜冽以及離愁的綿綿,邊壽民哪是在作畫,他分明是在潑墨人生!
詩文與蘆葦
既然,淮安人的生活離不開蘆葦,那么,淮安文人們的詩文之作中自然也少不了蘆葦。
“家在枚皋舊宅邊,竹軒晴與楚波連”的唐代淮安詩人趙嘏因《長安秋望》詩“長笛一聲人倚樓”,被杜牧稱為“趙倚樓”,名聞天下。他的《長安月夜與友人話故山》中的“楊柳風多潮未落,蒹葭霜冷雁初飛”句,用極富地方特色的風物楊柳、蒹葭描寫故山,有細膩凄清的人生感受,不雕琢,不用典,圓潤悠遠,自然清越,了無斧鑿之痕,后人謂此兩句不減“倚樓”之句,也傳唱至今。
一生困窘的“蘇門四學士”之一的宋代淮陰詩人張耒則在多首詩詞中寫到了蘆葦。他用“豈知崎嶇黃土崗,茅屋蘆籬風雨折”(《聞紅鶴有感》)、“敗蘆浸水凍灘沙,朔雪隨風亂綴花”(《題畫二首》)、“蘆梢林葉雨蕭蕭,獨臥孤舟聽楚謠”(《淮陰》)、“草舍蘆藩百事貧,有時遇酒暫曛曛”(《草舍》)、“紙閣蘆簾小榻安,一裘容易卻輕寒”(《道榻》)寫生活、寫人生,有羈旅的困頓、窮愁,有人生的無奈、哀嘆,讀來令人唏噓。
吳承恩的《西游記》雖說是神魔小說,但在描寫環(huán)境、季節(jié)時令等內(nèi)容的時候也多次寫到了蘆葦。寫春景的,“春到愛觀楊柳綠,時融喜看荻蘆青!保ǖ10回《袁守誠妙算無私曲 老龍王拙計犯天條》第62段);寫秋天的,“紅蓼花繁映月,黃蘆葉亂搖風。碧天清遠楚江空,牽攪一潭星動。入網(wǎng)大魚作隊,吞鉤小鱖成叢。得來烹煮味偏濃,笑傲江湖打哄!保ǖ10回《袁守誠妙算無私曲 老龍王拙計犯天條》第18段);“數(shù)村木落蘆花碎,幾樹楓揚紅葉墜。路途煙雨故人稀,黃菊麗,山骨細,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紅蓼霜天雪,落霞孤騖長空墜。依稀黯淡野云飛,玄鳥去,賓鴻至,嘹嘹瀝瀝聲宵碎!保ǖ14回《陷虎穴金星解厄 雙叉嶺伯欽留僧》第14段)
地名與蘆葦
蘆葦與淮人的生活割不斷、理還亂,自然而然地也就在淮地(特別是楚州)生根發(fā)芽,烙下深深的印記。
蒲葭巷。在楚州城西長街的南段,有條巷子名叫“蒲葭巷”,此巷大體呈東西走向,由西長街通往月湖(古萬柳池),因月湖中遍植芰荷蒲葦而得名。該巷曾名“蒲家巷”,后改為“蒲葭巷”。蒲葭巷中有明代建成的名動楚城的道教建筑二帝祠,二帝祠東側(cè)有園靈道院(昭忠祠)。據(jù)記載,晚清詩人、學者徐嘉、醫(yī)學家吳鞠通等曾在該巷中居住,山西巡撫丁寶銓少年時,除白天上學外,還與好友田毓璠(魯漁)一起,每晚到蒲葭巷二帝祠內(nèi)夜讀。
蘆灘村。本叫“蘆家灘”,后叫“蘆灘”,還有人寫成“盧灘”。該村位于車橋鎮(zhèn)西北,距車橋十二華里,澗河從此流過,河上有蘆灘橋。此地原有蘆葦蕩,寬約一里,長約二里,蘆葦密布。載入華中敵后抗戰(zhàn)史冊的車橋戰(zhàn)役,就發(fā)生在蘆灘周圍的地段,“蘆灘打援傳捷報,淮安、寶應飛紅旗!保ā缎滤能娊M歌》之《車橋戰(zhàn)役》)傳唱的就是此事。
柴田組。此地位于南閘鎮(zhèn)涇于村境內(nèi),因地處水鄉(xiāng)澤國,地勢低洼,蘆葦遍地,柴田廣布而得名。新時期以來,經(jīng)過勤勞、勇敢的廣大干群的開發(fā)、改造,此處已由昔日災害連連的不毛之地成為魚肥糧豐的魚米之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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