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把知識和經(jīng)驗留給后代
2014/11/27 13:39:28 作者:周恩來 閱讀:3640 評論:條
這是個別開生面的會,只請了年滿60歲的政協(xié)委員參加。陳毅和彭真兩位副主席例外,他們是“候補老人”。我也只有到今年才敢召開這個會,因為今年剛過60歲。陳毅同志喜歡用《秋江》里的一句臺詞,說過了60歲又是一個新花甲。老道理新解,很好。
這幾天我參加了政協(xié)分組會,見大家精神很飽滿,在新中國大家都獲得了新生,F(xiàn)在60歲以上的委員有383人,占全體委員的1/3還多。老年人占的比例很大也證明我國人民民主統(tǒng)一戰(zhàn)線擴大了。老年人得到了新生是可喜的事。但也要辯證地看問題。按照自然規(guī)律,人滿了60歲,今后的日子總是比中青年人少一點了。有些人不服老,我就是其中的一個,但有時熬夜多了就會出點小毛病。陳叔老[1]也不服老,最近得了流行性感冒以后,才說服老了。老年人不能和充滿生命力的年輕人比,但要做到人老精神不老。據(jù)說過去中國人的平均壽命不超過40歲,F(xiàn)在人民群眾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改善了,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也比舊社會好得多,大家精神愉快,長壽的人也越來越多。希望大家在新社會多活幾年,多做些事,即使多看幾年也是好的。
在分組會上聽了幾位老先生的發(fā)言,很有感觸,覺得有必要和大家談談工作安排的問題,希望過了60歲的委員都能把自己的知識和經(jīng)驗留下來,作為對社會的貢獻。這是從已故的程硯秋同志那里得到的啟示。程硯秋同志的藝術修養(yǎng)很高,解放后在政治上和作風上也有很大進步,但總還是有點孤僻。在舊社會,他是孤身奮斗出來的,養(yǎng)成了潔身自好的習氣,不大收徒弟,因此他的唱腔也就流傳不廣。解放以后,我曾勸他收徒弟。今年紀念他逝世一周年時,算了一下,他的徒弟不過十幾個。程派唱腔又難學,徒弟們還沒有學得好,他就去世了,錄下來的唱片也不多。從這個問題聯(lián)想到,凡有一技之長的老年人,總是多給社會留下一些東西好。
在座的委員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有具體工作崗位的,擔任著科學、醫(yī)藥、工程、教育等方面的工作。這部分同志很忙,有的連寫東西的時間也沒有。老舍同志有一次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將”了我一“軍”,要求給他安排一些時間搞業(yè)務。對這部分同志要加以照顧,不要弄得太緊張。高齡的委員精力集中使用,工作的年頭可以更長一些。到各地視察既是政協(xié)委員的權利,也是他們的義務,但是要量力而行,有的可以不去,也可以就近視察。這次張文白[2]先生提出在北京附近視察,我們就贊成。以后,可以把老年人組織在一起視察,少看多休息,不能和年輕人一樣對待。另一種是年老體弱沒有具體工作崗位的,但他們都有一定的知識和經(jīng)驗。過去這方面的工作組織得不好,沒有能使他們的力量發(fā)揮出來。許多人在歷史、科技、文化、藝術或其他方面是有研究的,如果自己不能動筆,可以帶徒弟寫點東西。
我們都是過60歲的人了,至少是戊戌年出生的。戊戌以來是中國社會變動極大的時期,有關這個時期的歷史資料要從各方面記載下來。在座的都經(jīng)歷過四個朝代:清朝、北洋軍閥政府、國民黨政府和新中國。新中國成立以前的史料很值得收集。時間過得很快,開國至今已經(jīng)10年了,如果不抓緊,有些史料就收集不到了。五四運動距今才40年,那時候的事情現(xiàn)在的青年們已經(jīng)不大了解了,對甲午戰(zhàn)爭、戊戌變法的情況他們就更不熟悉了。現(xiàn)在當然首先要研究現(xiàn)實問題,反映新的情況,但對過去的東西也需要研究,新的東西總是從舊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過去編的府志、縣志,保留了許多有用的史料。收集舊社會的典型事跡也很有價值,如近百年來有代表性的人物、家庭和家族的情況就值得研究,看看他們是如何產(chǎn)生、發(fā)展和衰亡的。那些典型人物,他們所代表的那個社會雖然滅亡了,有的本人也死亡了,但事跡可以作為史料記載下來。我國大小涼山有過半奴隸制,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行了民主改革。西藏是農(nóng)奴制,再過幾年也要改革的。有些東西不趕快記載下來就會消失。從最落后的到最先進的都要記載下來。要勇于暴露舊的東西,五四時代就提倡叛逆精神。一個人的轉變不是偶然的。我如果有時間,也愿意寫點東西暴露自己的封建家庭。對袁世凱我不熟悉,誰要寫蔣介石的歷史,我還可以供給一些資料,兩次國共合作我和他來往不少。暴露舊的東西,使后人知道老根子,這樣就不會割斷歷史。人們都贊揚我國的古代文化,其中就包括很豐富的歷史記載,不僅有正史,還有野史、筆記等。漢文在這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我們要把自己所掌握的歷史遺產(chǎn)貢獻出來。
顧頡剛先生說他想做些考據(jù),但是政治運動很多,雖然有所得,卻把時間都占了,在考據(jù)方面的貢獻就少了。做考據(jù)工作只靠個人不行,要組織起來,也可以帶點徒弟。
寫東西不一定只限于文化史。在座的有搞軍事的,可以寫軍事史,如從八旗、綠營、湘軍、淮軍、新軍一直到國民黨軍隊的發(fā)展史,都可以寫。在座的還有不少工商業(yè)者,可以寫我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史,也可以寫其中的一個行業(yè),如銀行、紡織業(yè)等。其他如政治史、經(jīng)濟史、外交史也都可以寫。
政協(xié)是聯(lián)系各方面的,要注意組織這項工作。全國政協(xié)要開常委會,成立工作組,其中有收集歷史資料的組。各位委員回去,可以利用地方政協(xié)和文史館兩個機構做做這項工作。在具體做法上要從容一點,不要像青年人那樣,喜歡放“衛(wèi)星”,也不要規(guī)定一個月寫多少字,有精力的時候可以多做些。收集史料的工作一定要從容一點。
昨天有兩個黃埔軍校的朋友講起三二○事變和皖南事變,聽起來很有味,但我因有事只聽了一個半小時就告辭了。有些朋友的觀點不一定正確,那可以共同研究,但先要把史料記載下來。例如昨天兩個朋友講的三二○事變的情況就可以補充已有史料的不足。他們說,在事變發(fā)生前一星期蔣介石想走。乍一聽不容易理解,這次事變是蔣介石向共產(chǎn)黨的進攻,怎么他又想跑走呢?青年人聽了根本不會相信,但根據(jù)蔣介石一貫的作風來看,這是可能的。蔣介石在陳炯明、孫中山手下時都曾拂袖而去。在黃埔軍校時他同蘇聯(lián)顧問鬧翻了,也是走了又請回來的。他當權后,這種事又有過三次:1927年下野去日本,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前躲回奉化,1949年和平談判時退居幕后要李宗仁代總統(tǒng)。他常以退為進。三二○事變前他可能想走,等到摸清我們毫無戒備的時候,就大舉進攻。歷史是曲折的。我早說過蔣介石是最好的反面教員。蔣介石這一集團是很有些東西可寫的,在座的不少人熟悉這方面的情況。
今天梁思成先生沒有來,康同璧先生來了,他們二位如果對維新派有興趣也可以寫。去年學術界對戊戌變法作了評價,也還可以重新估量。國外有專門研究戊戌變法的,但我國研究這個問題的人很少。
現(xiàn)在先提一提這件事,大家好作安排,具體的組織工作由政協(xié)常委會秘書處與各方面聯(lián)系。
上面這些話可能對60歲以上的人有些用,所以耽誤大家不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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